北固山像是一曲永无止境的旋律般,天空是主题,草木是曲谱,那么历史就是永不变质的灵魂。北固山上拥有最多的是三国时期的传说,比如说甘lù寺招亲,又如走马涧赛马,事实上,独孤清绝初踏上走马涧的土地上,就嗅到了一种凝重的气味,他知道,那是历史的难以复原。
那气味把他的记忆带回了从前,十年前,当年的锐气和豪气:“我要去天山挑战肖逝!”“我要重振独孤家!”可是口出狂言留下的后果他难以去弥补,他环顾四周,心情大不如云雾山的时候:我怎么会沦落在淮南?我的目的地是天山,这里,没有肖逝,没有易迈山林楚江……和慕容山庄抗金?可是,他们却在内luàn……
他被烦恼笼罩着,立刻将披风一扬,马蹄踏过湿润的新泥,飞快地他已经驰出老远,直往走马涧的另一端跑,路过擂台,他瞥了一眼,随即绕了过去:决胜淮南,实在是一个愚蠢的内讧!
他飞速策马,穿越茂林,绝疾风腾劲草,马蹄留下短暂的足印,鸾铃却不安地摇晃响动,就在一刹那,斜路里闪将出一匹黑马来,那黑马的主人一袭黑衣,连人带马直向独孤冲,独孤早备好了残情剑,却料不到那人如此迅猛,黑马和白马相撞,竟是个落井下石的下场。独孤顷刻间腾空跃起,那黑衣人袖间一挥,即是几路暗器,独孤一一以剑挑开,那黑衣人飞身上树,绕到树干之后,嗖嗖嗖发来几枚飞镖,独孤剑中一道yīn寒的光芒挥洒而去,飞镖遭强风而失向。缓得一缓,独孤也飞身上树去,那黑衣人轻功了得,沿着树枝轻步跑向枝端,独孤要追,那人猛一回头,万千金针扑面而来,独孤一脚挂在枝上,倒悬于树,将所有针器尽数避过,不容对手喘息由下而上一剑“残情登峰”,那人不抽武器,再发暗器直冲残情剑,却于半途全然改向,那人始料不及,独孤忽地一剑砍向树枝中端,咔一声树枝骤断,那人飞离,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
冷风在独孤耳边回唱,像首dàng气回肠的绝响。
独孤望着眼前这个陌生人,此人的眼中没有其他对手那样惧怕、惊讶、欣赏或者赞叹,而是一种冷峻和严肃,这人是第一个偷袭自己却不加掩饰的对手,半百的年纪,五官端正,却感觉老谋深算。此刻他轻松地笑着:“独孤清绝,看来我们都低估了你。”
独孤冷笑:“知己而不知彼,一招错,满盘输。”
话音刚落,树丛后又出了一群武士,执矛戟,佩刀枪,将独孤团团围住,独孤轻蔑地一笑,那人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独孤冷道:“若抗金有你们这样坚持不懈,宋国怎会难复?!”
那人一愣,哈哈大笑:“正因抗金大势已去,才不会坚持不懈,独孤清绝,你是聪明人,如果你投降我们,你的地位会很高,到时候分功了,你绝对是大将军,别在南国将你的意志慢慢消磨了!”
独孤白了他一眼:“若去了金国,我的意志恐怕早就磨灭了,我是聪明人,不会笨到你一句话我就答应。”
那人喝道:“那你只有死路一条!”
独孤一剑掠过,白光一闪,身后倒下几具尸体:“残情剑的八字比阁下硬得多!”
那人背后出了一把长刀,刀气骤即欺身压剑,独孤一愣,那人长刀也是在左手上!而且刀法还有点熟悉,可是只一刀就道尽了凄冷!
只是,当残情剑一道白光灌进对手长刀青光之中的瞬即,对手微微一笑,右手也出一把短刀,飞快地在长刀上一磨,又一道更强更统一的青气不知从何而出穿过方才对峙的两道光气直袭独孤,独孤眼疾,随刻闪身一让,青光在电光火石间扎入身后巨石,轰然响裂,luàn石崩天。
独孤有些明白了,这个人的长短刀,是饮恨刀的手段,原来他就是林楚江的同门师弟——柳峻!
柳峻狞笑着:“别挣扎了独孤清绝,我比你多活了二十几年,擒你是旦夕之事!”独孤冷笑:“你那多学的二十几年怎么可能在旦夕之间全部发挥出来?你做梦!”
柳峻双刀在手,相辅同出,独孤左手残情,右手藏后,他从来不觉得一只手对敌叫劣势,即使在最危难的时候。
他最喜欢遇见强硬的对手,最喜欢jī发出强硬对手的斗志令他们全力以赴爆发潜力,最喜欢bī迫强硬的对手在最终臣服,因为他做什么都比别人快比别人好比别人更强硬。
背后倏忽一阵凉风。
遭人偷袭的独孤低下重心,偷袭者一脚踢空,而独孤转过身去一剑直割那人手腕,谁叫他打扰自己求胜?!
这么一缓,柳峻双刀已至,独孤仓促将那人踢出老远去续接双刀,单打独斗他很厉害,遭遇围攻也不差——继而战局之内,只见那荒凉的jī烈:双刀气咄咄,剑锷霜凛凛,青气笼白衣,银光照黑衫。其实刀光剑影,从来挥不去,拂还来……只是,他柳峻高深莫测的内力下面,刀法是无法掩饰的颓废与介怀,不像林阡的饮恨刀,达不到年轻的辉煌,更有一种历遍世事的沧桑……也许,这就是新老江湖的区别吧……
正沉浸于惯常的斗争之内,近处忽然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马蹄声、金属撞击声,独孤若无其事,柳峻亦镇定自若,继续把周围一切忽略,然则众死士齐齐惊慌失措:“有人来了柳大哥!”
柳峻哼了一声:“真是一招错啊……”随刻收回内力与双刀,临走之前,空留旋风,独孤霎时警觉,提剑一挡,这柳峻转身不忘暗算,快若风驰电逝,独孤置身风电之侧,速可蹑影追飞,未尝令他得逞。
一大群人追上前去,做了追敌先驱,留下来的少年不是沈千寻是哪个?独孤虽不记得他名字,但也知他是自己人,收起刚才柳峻暗算他的飞梭,沈千寻迎上来:“独孤少侠没事吧?”独孤正待回答,忽然xiōng口一阵郁积,他收起残情剑,仅摇了摇头,热血在躯中蓦然飞速地穿梭不息、汹涌沸动,那沈千寻没看见他的异样,也不大敢接近他,尴尬着不知所措,独孤转过头去,看山下那群先驱一个一个地折回,均说那些金人不见了踪影,意料之中的事情,也不便多说什么:“你们先去参加比武……”沈千寻见他先打开话匣,求之不得,大声道:“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这次比武的安全!走!”
独孤看着沈庄众人来去匆匆的身影,心里忽然既麻木又难过,鲜血同时顺着嘴角流出来——柳峻的内力,竟然如此得深厚,也罢,他刀法不及林楚江父子,显然要靠内力才能在江湖上立足……
赛场上,此刻对敌的是小秦淮和洞庭沈庄,所有人对沈庄的加入特别疑huò,众所周知,洞庭根本不属于淮南,千里迢迢来淮南比武为了什么,谁都不好说。也许,是为了做抗金联盟的后盾,也许就是看好了形势一次投机,又也许,是为了更多。
慕容荆棘哼了一声冷笑:“想要称霸武林?沈庄虽然是一门三杰,恐怕不清楚状况,淮南可不是一块好啃的馒头,这地方人才济济,就算凤箫yín林阡和独孤,也达不到呼风唤雨,因为在他们之前,这里已经有了我慕容荆棘和他李君前。”
东方沉浮一愣:“那么司马黛蓝呢?”
慕容荆棘一笑:“她?她不添luàn就行了。”说罢往小秦淮阵营中看,只有寥寥几个香主在,李君前连影子都没有,小桥恰巧在这时候转过脸来,随即瞪了慕容荆棘一眼,东方沉浮容不得她如此冷对慕容,气着把口头禅骂了出来:“小娼fù你看什么看?”小桥哪里容得下这一句,台上还在拆招,台下兵戎相见已经超乎想象,小桥一抽兵器,身后大小会众尽数剑拔弩张,慕容山庄岂会示弱,气势直追小秦淮,大桥一怔,压根儿阻止不了性急的妹妹,只得站起身来,看向慕容荆棘期待她定风bō。慕容荆棘却一笑:“你们小秦淮撕破脸不止一次了……”
小桥冷笑道:“我们撕破脸当然是因为受了伤中了毒,有仇报仇!”
台上比武的两个人已经停下来,因为全场没有人的目光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