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剑笑点点头。
卫十五娘说:“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剑笑伸出右手,五指紧握成拳。然后他缓缓地张开手掌,嘴角也慢慢地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
“有的时候,放手正是为了更好的掌握。”
卫十五娘说:“你是说欲擒故纵?”
苏剑笑说:“镜花庄之所以放我们走,只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把握可以抵挡住三员外的进攻,已经没有把握我不会被三员外劫走。”
卫十五娘说:“今天晚上他们确实有些疲于应付,毫无还手之力。”
苏剑笑说:“在如此危急的形势情,聪明的人会采取极端的措施,置之死地而后生。”
卫十五娘说:“所以他们故意放我们走?”
苏剑笑说:“这么做相信三员外也是万万想像不到。就算三员外真能把镜花庄的营地杀得鸡飞狗跳,也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抓得到我。这一招釜底抽薪虽然有点冒险,但也可算是妙不可言。”
卫十五娘说:“但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能重新抓到我们?”
苏剑笑苦笑起来,抬头看向远方。远处一片平坦,地平线还隐藏在黑暗之中。
山脚下的小山村正陷入沉睡,静悄悄的没有半分声息。
“这究竟是黎明前的黑暗,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呢?”苏剑笑暗暗想到。
卫十五娘也从苏剑笑这仿佛不经意的动作中领悟到了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信:“四哥,难道你是在怀疑二哥?”
苏剑笑说:“我只是觉得,他未免对这一带也太熟悉了一些。”
如果不是对这附近十分的熟悉,就不可能在深夜顺利地穿过这么多崎岖曲折的山路,走出这层峦叠嶂的山区。在一路上他打马前行,居然没有片刻的犹豫。要知道即便是在白天,在山区中也是十分容易迷路的。
卫十五娘说:“也许二哥就真的很熟悉这一带呢?这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苏剑笑说:“这一点或许还可以这样解释。但是他凭什么能够如此长时间地潜伏在镜花庄使团中?毕竟有暗将那样的藏匿本事的人,当世之中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了。”
卫十五娘说:“如果二哥真的有问题,他怎么会把我们独自留在这里?他不怕我们跑了么?”
苏剑笑说:“只因为他确信我们不会怀疑他。如果我们根本就不怀疑他,又怎么会考虑逃走?”
卫十五娘神色黯淡下来,像是也逐渐相信了苏剑笑的分析。过了片刻她才幽幽地说:“二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剑笑淡淡地说:“李玄可以做,他为什么不可以?”
卫十五娘叹息了一声,眼中竟像是出现了泪花,哀叹着说:“也许一个人有了家庭的拖累,想法就会和过去不一样了。”
“哦?”
卫十五娘说:“前两年二哥已经娶了一门妻子,而且很快就会成为父亲。”
苏剑笑心中一酸,深深感到世事无常,实非人所能预料。
中州五条龙五兄妹昔日遍历天下,自由自在之时,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沦落到今日这等田地。
卫十五娘伸出双手握住苏剑笑的手臂,说道:“无论二哥是不是像我们猜测的那样,我都不在乎了。四哥,趁他还没有回来,我们自己走吧。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其他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去想了。”
苏剑笑摇摇头,把手轻轻覆在卫十五娘手背上,说:“既然我们已经怀疑他了,那么跑不跑又有什么区别?只是不知道最后是谁算计了谁呢?”
卫十五娘又疑惑起来,苏剑笑却已经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个时候,一片银白色的亮光忽然照耀了大地。
原来被云层遮住的月亮终于脱离了浓云的遮挡,露出了皎洁的身影。
苏剑笑和卫十五娘都不由得抬起头,看向那已经久违了的明月。洁白的月光,仿佛自古以来存在于人们对亲人的思念当中。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看到这明月,你又会想起了谁?
苏剑笑悠悠地说:“是该去看看素云了。三年了,她怕是已经开始怨恨我了呢。”
卫十五娘想不到他会说起这件事情,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此刻身处之地距离湖州原来已经很近了。
她的脸色禁不住有些发白。
李素云这个名字在她心中始终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一个彷佛永远也无法解开的心结。
这时月已西斜,明亮清辉之下,忽然有一只黑影从空中悠然划过。那分明是一只硕大的夜鸟正在半空中翱翔,恰恰从月亮下飞过。此情此景,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看到这一幕,苏剑笑和卫十五娘的感受却各不相同。
苏剑笑像是看到了一位等待许久的老朋友,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卫十五娘则是忽然变得僵硬起来,脸色更是变得死一般的苍白。
“是三员外!”
苏剑笑点点头,平静地说:“镜花庄的人认为他们这条釜底抽薪的妙计不会被三员外识破,却偏偏忘记了他们中间有一个奸细。听说九大杀将中的鹰将善于追踪之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卫十五娘心中充满恐慌,无论如何想不出苏剑笑为什么会这么平静。
苏剑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着说:“放心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三员外追上来虽然是一件坏事,却也说不定会变成好事呢。”
卫十五娘感受到他的这种自信,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但是握着苏剑笑手臂的手指依然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三员外积威日久,在她心里造成的阴影并不是轻易可以消除的。
苏剑笑心里估计着韦景纶也该回来了,抬头看向前方,果然看见几个黑影正快速地向这边移动。韦景纶的身影明显有些仓惶,显然也看到了空中侦缉的夜鹰。
“四弟、五妹,我们快点离开。没想到三员外居然这么快追上来了。”韦景纶的语气中也带着惊恐。
韦景纶带回来三套普通布衣和三匹马。那三匹马瘦瘦小小,完全不能跟镜花庄的骏马相比,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也是聊胜于无了。
韦景纶说:“既然鹰将的扁毛畜生出现了,三员外肯定已经到了五里之内。我们需要快马加鞭才行。希望老天保佑,能顺利把他们抛开。”
苏剑笑说:“不知道它发现我们没有?”
韦景纶说:“鹰将的这种夜鹰号称神眼,经过专门的训练,黑夜追踪,绝无遗漏。据说甚至可以从高空中找到地上的一根针。我方才回来的路上四面十分空旷,视野如此之好,肯定被它发现无疑。”
苏剑笑淡淡地说:“既然已经被发现,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往哪里逃才好呢?”
韦景纶闻言一时呆住了。
他情急之下只想着赶快逃得越远越好,却没有想过要往哪里逃,要怎么逃。其实仔细想起来,以鹰将的追踪能力,既然让他找到了,那么逃得再快,跑得再远,也万万没有摆脱他的可能。
既然无法摆脱,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比赛脚力,看谁跑得快一些。看这几匹瘦马的模样,如果全力奔跑,恐怕走不了几里也就要累垮。如果不带着苏剑笑,韦景纶相信凭借自己和卫十五娘的轻身功夫,要躲过三员外的追杀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他们能丢下苏剑笑不管么?
韦景纶想通了这些关节,心中更是慌乱,一时间完全没有了主意。
苏剑笑知道他原本并非如此不冷静的人,只怕是骇于三员外威名太盛,这才乱了方寸。心中不禁叹息。
也不知道三员外究竟做了什么,六刀盟的人居然全都畏之如虎。连宋猛那样的铮铮铁汉,遇到三员外时居然也是万分惊恐。
苏剑笑说:“既然逃不掉,那就不如躲起来。”
韦景纶说:“躲?躲到哪里?”
苏剑笑说:“你有没有听说过,要藏一粒沙子,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韦景纶终于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苏剑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向了不远处的小山村。
藏一粒沙子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藏在沙堆里。
但是韦景纶的眼睛只是亮了一下,很快就又黯淡下来:“可是我们如何能够逃过那只夜鹰的眼睛?在这只鹰的监视之下,不论躲在村里的哪个角落,三员外都能马上找到我们。”
“这只鹰眼睛再利,也不过是一只畜生。要骗过一只畜生并不是什么难事。”
苏剑笑接着说:“村子里面有没有马车?”
韦景纶说:“我换马的那户人家就有一辆小马车。”
苏剑笑说:“有马车就好。”
“可是我们又能躲到几时?只要三员外够耐心,总会有找到我们的时候。”
苏剑笑微微一笑,说:“我们只需要躲到天明时分就够了。到了那个时候,我自有办法让三员外再也找不到我们。”
韦卫两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苏剑笑却已经率先翻身上马,领头就走。两人知道事不宜迟,也不再问,只得跟在后面。此刻如果再说下去,恐怕还没等商量出一个结果来,三员外就已经赶到了。
这时,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启明星已经含羞带怯地露出了身影。
九大杀将除了两个人跟随三员外去了之外,其它人都散布在镜花庄营地的四周,分别执行着不同的任务。暗将要做的就是一一找到这些同伴,通知他们行动已经结束。
此时天色尤黑,茫茫山林之中更是难以视物。要在这种环境中找人无疑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但是九大杀将能在江湖中闯下偌大的名声,本身当然是有许多外人不知道的秘密。
这其中就包括一套有效的联络方法。
暗将下一个需要找到的是兽将。
说实在的暗将并不喜欢兽将。虽然是并肩作战的同伴,但是一想起兽将那双发着绿光的眼睛和某些不与“人”同的生活习惯,暗将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毛。
如果说兽将还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能让暗将找到一些身为“人”的优越感。每次想到兽将,暗将就觉得自己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人。
暗将心中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圆筒状的器具。他双手分别握住圆筒的上下两端,向着相反的方向旋转起来。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圆筒发出了一种略为尖锐的声音。这声音在旁人听来,不过是林子里某种不知名的虫子发出的鸣叫。但是在有心人听来,这却是一种呼叫的信号。
这个器具有一个很贴切的名字,叫做“虫语”。暗将十分佩服发明这个器具的人,他有一次甚至忍不住掰开一个这样的器具,目的只是想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藏了一只虫子。
不过他同样不喜欢这个人。因为虫将这个人同样有着许多不与“人”同的习惯。
暗将发出的信号很快就有了回应,回应的是几乎相同的“虫”鸣声。暗将迅速确认了回应的位置,收起了“虫语”。
不过出于习惯使然,暗将并没有马上行动。
幽暗的山林对他来说根本不成障碍,天生的夜眼让他在黑暗中如鱼得水。
只不过他做事的最高原则就是信奉小心驶得万年船。
暗将首先从身后的包袱中取出一件披风披在身上。如果这时候有人在旁边的话,将会大大吃上一惊。因为穿上披风的暗将就像是忽然溶进黑暗中一般,凭空消失了。
这件披风正是他施展暗影之术的器具。
隐蔽好自己之后,暗将也并没有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他小心地选择了另外一个方向,准备远远地绕一个圈,包抄过去。
经过方才的“虫语”联络,对方肯定也知道了他的方位。如果就这样径直走过去,对方必定会知道他的出现位置。
这一点不符合暗将的行动原则。
暗将很小心地绕了一个大圈,一直绕到了相反的方向,这才静悄悄地向着目标的方位摸过去。
对于自己的同伴,暗将大可不必如此小心谨慎。不过由于这个同伴是兽将,一直以来的反感让暗将下意识地采取了最为稳妥的策略。
地上铺满了落叶,一般人走在上面必然会发出不小的声音。但是暗将的轻身功夫,的确是有其独特的地方,一路走来,居然一丝声音也没有。
绕过一株拦腰合抱的大树后,暗将就看到了前面的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特意躲在暗影之中,但是在暗将看来还是纤毫必现。那人果然如暗将所料一般,正在注视着刚才暗将所在的方向。
唯一出乎暗将意料之外的也许只有一点,那人并不是兽将。
也不是暗将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暗将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
这个人无疑正是方才回应自己信号的人,所用的无疑也正是本来应该在兽将身上的“虫语”,但是这个人却不是兽将。
那么兽将呢?兽将去了哪里?
暗将当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他很庆幸自己的谨慎,事实证明保持适当的谨慎无论何时都是保命的最大fǎ宝。
暗将虽然不喜欢兽将,却也不能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兽将对付不了的人,他自己就更是对付不了。
无论这个人是谁,暗将都不希望被他发现。
兽将的下落当然重要,但是此刻更重要的事无疑是如何安全地离开。
幸运的是那个人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
有一点暗将十分自信,那个人此刻既然没有发现自己,那接下来就更不可能发现自己了。
他并没有急急忙忙地转身就跑,而是开始慢慢地后退。
这个时候虽然危险,但是越冷静无疑就越安全。
哪知他才退了两步,就忽然听到一声悠悠的叹息。
一个声音仿佛有些遗憾地说:“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这么急着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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