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胜北和荀法尚在北周见识过大河上游，如今亲眼目睹下游的景象，完全又是一副不同的观感。</p>
上游多出于高山崇岭之间，下游却是在辽阔平原上翻腾。</p>
大河九曲十八弯，彷佛饱受约束委屈的巨人一旦挣开枷锁挟制，得以施展一身伟力。</p>
奔流到海不复回。</p>
而大江有所不同，源巴蜀，出三峡，自江陵到建康绵延数千里，在南北之间静静地划出了一条天堑。</p>
观赏了一番风景，两人重新回到舱中坐定，重拾此前话题。</p>
这是他们少年时曾经辩论过的内容，此番实际参与谋划其事，不禁感到兴奋，又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p>
……</p>
荀法尚整理思路，开口说道：“本次出使的背景既然是周齐之间重燃战火，与北齐交涉，也当从此入手。”</p>
侯胜北想起两年前送来的那条“周齐之间，拟有大战”的消息。</p>
按照荀法尚的说法，他那时已经回国，那么这份情报又是从何而来的呢？</p>
能够获知此事，此人在北周的职位不低啊。</p>
荀法尚笑而不语，话题仍是围绕到周齐之间的大战：“如今两国在宜阳，已经牵扯拉锯一年有余了。”</p>
他补充解释道：“你从军征战广州和江陵的时候，卧虎台那边的情报，是我在协助毛师处理。”</p>
荀法尚知道好友尚不清楚周齐之战的情况，简单地作了说明。</p>
战事的起因是由于北周的孔城防主能奔达为盗匪所杀，举城投向北齐。</p>
河阳行台尚书独孤永业趁机占据了此地。</p>
“独孤永业？”</p>
侯胜北再次听到这个有些印象的名字，可不就是东征洛阳时，入城助守，尉迟迥久攻不下的那名北齐大将吗？</p>
那一战的光辉，大多聚焦于赶来赴援的段韶、斛律光、高长恭，却极少有人关注独孤永业这名男子。</p>
侯胜北由于亲身参加了这一战，深知此人的厉害之处。</p>
能在十万北周精锐府兵的围攻之下，以二万寡兵，力保洛阳三旬不失，岂是凡将？</p>
……</p>
孔城毗邻宜阳。</p>
而宜阳扼守崤函通道东口，乃是关中进入关东的桥头堡。</p>
北、东、南三个方向，分别连结上党、新郑、南阳。</p>
七国争雄时，秦国为夺取宜阳，掀起与韩国的大战，是其逐鹿中原的重要标志。</p>
北周与昔日秦国的情形类似，已经据有关中和巴蜀，怎么会容许孔城落入北齐之手，封闭宜阳这道东进大门？</p>
荀法尚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北周开国艰难，如今竟成强秦之势，难道这也是天命？</p>
是否天命庇佑不得而知，宇文泰真人杰也。</p>
……</p>
齐国公宇文宪、柱国李穆率五万大军，修筑崇德、建安等五座城堡，围困宜阳，断绝北齐粮道，意图夺回此地。</p>
北齐则是太傅斛律光率步骑三万来救宜阳。</p>
北周张掖公王杰、中州刺史梁士彦、开府司水大夫梁景兴等将领屯兵鹿卢要道阻击，斛律光擐甲执锐，身先士卒，斩首二千余级。</p>
斛律光军至宜阳，与宇文宪、李穆对峙百日，筑统关、丰化二城，以通宜阳粮道。</p>
“环绕宜阳一地，两国转眼起了七城。”</p>
荀法尚感慨两军之决心，所谓兵家必争之地，就是指宜阳这种地方吧。</p>
像这样足以影响天下大势的所在，大约不过双手之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