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回到玉观楼,想着疤脸少年的言语,叹息。
“杜七……”
杜七真的是很古怪的姑娘,白龙至今也弄不明白杜七为何会给他带来那般严重的压迫。
时节正好,白龙泡了一壶妻子最爱的竹叶茶,小酌两口后,抽出一张画卷将其摊开在阳光下,静静欣赏着。
画上是些许清竹。
这是海棠的画。
淮沁有海棠的画,白龙自然也收藏了很多……单单看这幅小竹图,妻子的画技还不如他呢,不过却很有意境,她该是在竹林中生活过很久,才可以在微末上如此的精细。
小竹旁画着一壶茶,茶水飘香,又有一行字。
“茶者水之神,水者茶之体。非真水莫显其神,非精茶曷窥其体。流动者愈于安静,负阴者胜于向阳。真源无味,真水无香。”
白龙默念几遍,他提起笔,在纸上抄下了这一行字,字体娟秀,是他模仿妻子笔迹。
“真水无香。”写到此处,白龙手上细毫微微一顿。
他研究过海棠所有写下的东西,包括在淮沁戏坊所留下的题字。
真水无香大抵是一种境界。
自然、平静、清澈、淡漠无痕、空阔无边。
是身体状态与心灵状态的平和、安静。
往实在了说,水是干净、凛冽、没有任何味道的,真水不在于显示自身价值,而能助茶发挥到极致。
真水无香这是佛门的说法,海棠是信佛的姑娘,所以会在纸上留下这题字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若是道门,应该会有类似上善若水的说法?
白龙喝了一口竹叶茶,看着窗外的竹椅发呆。
妻子为什么要写这种话?
水无用,彰显茶味。
对于妻子来说,若她是水,谁是茶?若她是茶,背后的水又是谁?
白龙闭上眼。
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水也好,茶也好,能够让妻子如此挂念的人除了那个让她一直等待的人还能是谁?
白龙心下颤动。
虽然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淮竹和白景天都长大了,可是一想到有一个让妻子挂念至死的人,他仍旧是心神不宁。
他起身,却撞到一旁茶盏,茶水浸湿了面前的画卷,宣纸上的竹林水墨被水浸透,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白龙几十年来的养气功法悉数殆尽,手忙脚乱的拿起画卷……虽然这样的画他有很多,可每一幅画都是妻子的遗物,弄坏了一幅他都心疼的要死。
白龙看向画上,已经保存了十多年的画卷,水墨早已凝固,即使落了水,也不应该溶解的这么快。
他怔怔的注视画卷之上的水墨流动,像是附和着什么规矩重新排列组合,短短几息时间过去,画卷上的东西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眼前是一幅全新的画卷,白龙俊朗的面容轻轻扭曲,仔细去看,他的眸子已经缩成了一点。
白龙慌张急切的将画卷摊在桌上,看着被泼茶之后重新排列的画卷,急促的呼吸着,好像无论怎么吸气都无法获取养气,不一会便脸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
画上原本的画着竹林的位置,水墨消失了大半,出现了一个新的组图——院落中烟雨洒落,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青衣女人慵懒的躺在竹椅上,似是在小憩,分明是懒散的动作,可是在这个女子身上,却给人一种仪态万端之感。
这个女人是什么模样,是多大的年纪都不重要……让白龙心神颤动是这画上还有另一个姑娘。
那是一个少女。
齐腰长发束起,集束成冠,用一根绿色的带子绑着,兴许是她才在外面疯玩,整个冠已经歪掉了,墨色长发散乱绞于衣领处,黏黏的沾满了脏污。
一袭青绿交织的长裙,修长的双腿从开叉的衣物中显露。
画上的绿意少女有一对可爱的兔耳朵……这是化形不完全的象征。
此时,她正跪坐在竹椅一边的泥土中,手中撑着一把高高的芭蕉叶,在给椅子上侧身睡着的青衣姑娘遮风挡雨。
在海棠的腰间,有一块青令悬挂。
白龙摘下自己腰间的青令对比,不出意外的……是同一块。
画卷的构图十分的简单。
可有着兔耳朵的少女面容是那么的清楚,清楚的不像是一幅画,而像是用灵力直接拓印上去的,那是无论白龙怎么画都画不出来的神韵。
白龙手指不断的颤动,指节捏的发白。
画上的海棠一身脏兮兮的,就像是一个顽皮的丫鬟……她在笑,似是极其喜欢撑芭蕉叶挡雨这份差事。
笔墨彻底定了下来,一幅全新的画就这么出现在白龙眼前。
他小心翼翼的将其摊在桌上,用灵力将其完全包裹起来,冷静之后,白龙才发现他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痴迷的看了好一会海棠的脸,白龙才看向海棠身后在竹椅上休息的青衣女人。
只有一个不甚清晰的侧脸,半歪着身子,可应该是一个成熟的女人……
“竹椅……”
白龙深呼吸,他想起了妻子平日里喜欢在竹椅上休息的习惯,很明显,就是从这幅画而来,和画上的青衣女人有关。
这画上的女人就是妻子一直在等的人?
白龙几乎在一瞬间就确认了这一个事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松了一口气……那是发现被海棠心心念念之人是个女人后的释然。
这个青衣姑娘是什么人?
妻子还年少,化形都不完全,兔耳朵都未隐藏……便不可能是普通的姑娘。
妖圣?
修仙者?
东玄……道宫?
白龙一瞬间想了许多猜测,可没有一个可以支撑他的猜测,青衣姑娘的穿着很简单,一件毫无纹路的青色长衫,十分简陋。
所以,最后对于身份的鉴定还是落在了海棠腰间的令牌上。
白龙抓紧了青令,视线移到了画卷的右上方,在那儿,本来写着“真水无香”的地方,有几个歪歪扭扭黑色字体,写的不好看,可白龙一眼就认出这是妻子早期的笔记。
“其嗅如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