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到春风城,白玉盘就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虽说她以前就很害怕打雷,可这些时日尤其的明显。
以往虽然害怕,却也不至于一身冷汗蜷缩在褥子里。
她不是这般胆小的姑娘,所以才奇怪。
对于天雷的恐惧好像是刻在她的骨子、灵魂深处的东西,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去克服。
而对于和尚……就是莫名的厌恶了。
白玉盘抱着乖巧的明灯,感受着妹妹的强有力的心跳,沉默了许久。
明灯不明白姐姐在害怕什么,轻轻拍打姐姐的后心,给她提供自己所能提供的、最大份的安心。
白玉盘心想自己果然还是最喜欢妹妹了,她深吸一口气,直到喉咙有些痛楚后才缓缓的吐出。
公子说过,她和春风城的姑娘一样的逆来顺受,就算别人欺负到她的头上,只要她还有一块可以休息、不至于冻死的地方,便不知道什么叫做反抗。
就好像在街上被朝云相国之子当街羞辱之后,她并没有任何的恼怒,更没有想过报复之类的……
兴许是她这般无所谓的态度刺激到了公子,他在这件事上做得那么过分,以至于……外面都开始传她是练红公子养的禁脔了,甚至……春风城的常管事都来看过她许多次。
这样性子的自己……为什么会看到和尚的物件就……恨不得将其丢进水里?
白玉盘想着,松开抱着明灯的手,与她四目相对,额头触碰在一起。
明灯看着姐姐炙热的眼神,不明白,却懂事的闭上眼,不去看姐姐眼里复杂的情绪。
“果然是这样。”白玉盘说着明灯听不明白的话,剔除慌张的同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个世界上,能让她对一个人或者一个地方产生如此大恶意的有且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的妹妹。
如果有人欺负明灯,哪怕和她遇到的事情相比是微不足道的、言语上的侮辱,她兴许都会想要将那人用牙齿撕碎。
这种怒意就好像翠儿姐知道有人侮辱十姑娘所做的粗鲁之事一样,并非是能克制住的……白玉盘之所以喜欢、尊敬和憧憬杜七……最开始的契机并不是杜七很神奇的点活了一朵并蒂莲花,也不是杜七有多么好看、多么迷人。
只是因为……杜七指出了她采回去给妹妹吃的东西里有的有毒。
对杜七彻底的倾心……就是她和杜十娘将自己的妹妹从城南救回来,带给师先生医治开始。
杜十娘也说过,明灯本来都要死了,是杜七实施了急救。
一切一切的契机,都是因为她的妹妹。
所以白玉盘就更奇怪了。
凉风吟吟,混合着蒸汽在白玉盘长发上凝成水珠,她沉思了好一会儿,直到气氛凝固才想明白应该说什么。
“明灯,你怎么看和尚?”白玉盘试图从明灯身上找出一些线索。
“和尚?月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明灯眨巴着大眼睛。
“你说就行了。”
“哦……”明灯轻轻点头,她想了好一会儿,无奈说道:“姐,我也没有怎么遇到和尚……”
也是,她可是半妖,按照南荒那些提着禅杖能够从南杀到北、满脸横肉的模样,她若是碰上和尚……不是被当做威胁提前除掉,就是被心善的和尚带在身边教导了,哪里还能轮到被白玉盘捡回家。
“姐,十姑娘很不喜欢出家人。”明灯说道:“小姐曾经去请了平安符放在家里,没几天姑娘就嫌弃晃荡,不知道给丢到哪里去了……小姐还说在淮沁的时候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拂尘,也被十姑娘给丢尽了垃圾堆。”
“姑娘不喜欢出家人……”白玉盘眨眨眼,旋即蹙眉道:“我是问你,又不是问姑娘,你是不是被和尚欺负过?与我说……我给忘了?”
“没有啊。”明灯越来越奇怪了,她组织语言后说道:“姐,小姐她也不甚喜欢看佛经,她说那些都是不说人话的东西,瞧一眼就脑袋嗡嗡的响。”
说着,明灯语气一顿,话锋一转:“不过翠儿姐好像挺喜欢出家人的,她说她小时候经常会去寺庙拜大佛。而且……翠儿姐有一个蛮喜欢的小和尚叫什么安宁……”
“安宁?”白玉盘一愣。
“我说错啦,是叫什么安生和尚,小姐和十姑娘都见过的。”明灯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振作精神后说道:“翠儿姐对和尚有好感,小姐也总是说什么海棠花信佛……我听不太明白,所以……还是以十姑娘为主。”
听到这,白玉盘就明白了。
因为杜十娘不喜欢出家人,所以明灯也不喜欢出家人。
因为杜七不喜欢佛经,所以明灯就不喜欢佛经。
至于说翠儿……楼里哪有她说话的份?别说翠儿,杜七的话都不管用,所以杜十娘不喜欢,她就不喜欢。
这就是明灯的态度,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小墙头草。”
白玉盘一只手捏着明灯的脸,嗔道:“你倒是看得清楚,小小年纪,心计就这么重,长大了还得了?”
“姐,你说什么呢。”明灯不满的噘着嘴,可是她还没有反抗就又被白玉盘两只手捏住了嘴巴,将话语吞了回去。
“嗯……”白玉盘歪着头思考。
虽然明灯的话很有道理,可她依旧觉得敷衍,这可不是她如此厌恶佛门的理由。
妹妹……
白玉盘在心底默念了一会儿,忽然产生了一阵恍惚,一个莫名的虚影覆盖了明灯的脸,她缓了好一会儿才会过神来。
在她这儿,妹妹似乎不是指某个人,而是一个概念。
难道她还有另一个妹妹?那个妹妹和佛门有过节?
怎么可能。
白玉盘为自己心底产生的想法而失笑,她从出生到流离所有的记忆都刻在心上,才不是小说上写的那种失忆了,有背景的姑娘。
白玉盘双手环住明灯的脖子,在她脸上蹭了好一会儿,紧接着两个人重新回到汤池中泡澡,热气蒸腾间,水没过锁骨,两个姑娘憋的脸通红。
“月姐,你究竟是怎么了……”明灯感觉到白玉盘的情绪好了一些,这才小心翼翼的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