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还说过,鬼在镜子里,是看不见的。
虽然水面不是镜子,但既然能倒映出老怪物的样子,应该也不是鬼吧。
可是他长得真的好像鬼啊。
想到自己昏迷了一夜,老怪物既没有把自己吃掉,也没有把自己绑起来,他又大了几分胆子。
于四岁的稚童而言,在好奇心面前,胆怯不值一提。
这个名为阿涛的稚童,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小心翼翼的走到老怪物身后,将树枝抵在老怪物腰间。
老怪物正要回头,少年却用力顶了一下老怪物,故作凶狠道:“不许回头,我手上拿的是剑,大宝剑。你再动我就捅死你。”
老怪物果然不动了,只是说话的声音没有丝毫害怕,反而颇为慈祥,就像爷爷逗小孙儿一样:“阿涛啊,睡醒啦。”
阿涛举起树枝,狠狠下落,却在即将触碰到老怪物背脊时收住力道,色厉内荏道:“不许叫我阿涛!”
老怪物道:“那要叫你什么?”
阿涛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所有人都叫自己阿涛,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化名,干脆报出姓氏道:“你叫我黄大侠。”
老怪物温言道:“好的黄大侠。敢问黄大侠用大宝剑要挟小老儿,是有何吩咐。”
阿涛道:“你是什么怪物,从实招来,有一句谎话,就吃我的大宝剑。”
老怪物道:“小老儿不是怪物,小老儿只是一个仵作。”
阿涛道:“仵作是什么怪物。”
老仵作耐心重复道:“仵作不是怪物,仵作是一个谋生的行当,就跟肉铺的屠夫,当铺的活计,种地的农户,一个道理。”
阿涛言语无忌道:“我怎么没见过你这般可怕的屠夫和农户,不对……那卖肉的王屠夫好像是挺可怕的。”
老仵作直言不讳道:“小老儿长得不可怕,只是长得丑,当仵作就是要长得丑,像你这样的小俊哥儿,就当不了仵作。”
阿涛道:“还有这样的道理。你休要骗我。”
老仵作道:“小老儿所言句句属实。”
阿涛道:“仵作到底是干什么的。”
老仵作忽然转身,将阿涛吓了一跳,比划着木枝又一屁股跌倒在地,嘴上仍旧凶狠道:“妖怪看剑!”
老仵作避开乱舞的木枝,将阿涛扶起来,道:“黄大侠勿怕,小老儿年岁已高,不宜久蹲,只是站起来活动活动。”
随后松开阿涛,道:“仵作就是和死人交朋友的人。”
阿涛果不其然又哭了起来:“你果然是鬼!娘啊!娘啊!我不活了!”
老仵作静静看着阿涛,直到他终于哭不出声,才缓缓说道:“仵作一行,于民间是检验死人尸体,查勘逝者死由的行当。不过,这只是对外的说法。我们这一脉的仵作,还有驱鬼辟邪之责。”
阿涛流着鼻涕哽咽道:“你是……驱鬼的道士?”
老仵作道:“非也,小老儿只是替死者了结心愿和恩怨的脚夫。”
阿涛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老仵作无奈,一指阿涛身侧,叹气道:“我还是人,在你身边的女子,应当是你娘亲吧,她才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