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晚宴,吃得尽兴。
满鹏宾客习以为常,毕竟高老爷往日里,对于这些迎来送往,本就是无微不至。
可是在这热闹欢庆之中,总有一道不和谐的目光,悠悠然从他身边刺来。
他很清楚那是什么,但他并不打算去理会。
不过就是家中小女儿莫名的怨气,他对此已司空见惯。
女儿出生时,适逢高老爷事业初有小成,他一心投入在自己的宏图大志,的确对女儿少了关爱。
可是他不后悔,他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父亲只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年节一件新衣都是奢望,如今餐餐酒肉,他对此很满足。
他常常想,为了维持这样的生活,他可以付出多少。
道义,亲情,他已付出很多。
儿女情长,从不是男人的志向。
若是必须,作为富贵的代价,他很乐意将这个小女儿牺牲。
他是商人,算计是不可或缺的本性。
一个不会算计的商人,往往容易败光家业。
豪气留给任侠,他只需要算计。
而这个女儿的价值,在他的算计中,并不如何贵重。
他的记忆里,总有一幕,是他伸手夹肉,手背却让人用筷子拍肿。
想不起来是何人何地,只知道,自己苦怕了。
对他而言,穷是原罪。
所以他更努力的在那些假意迎合的虚伪笑容中游历往来,和形形色色的各路人物虚情假意。
偶尔也会累,可是想起那不知何时,在烈日下耕作,在村舍里挨饿,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忍受莫名其妙的殴打,就立刻打起精神,强挤出一张笑脸,去迎合下一波来客。
做生意从来不是容易的事,达官显贵,贩夫走卒,都需要他一一应对。
总有伙计偷懒,总有掌柜私扣,总有刁民讹诈,也总有贪官刁难。
日子很难,每日每时每刻,都要根据面对的人,换上不同的脸。可惜这个年代戏子是贱业,否则,他真觉得自己该去唱戏。
所幸,这些事早已习惯。
唯一的问题,就是家里的小女儿,总是愁眉不展。起先还有耐心询问,女儿却只是哀怨的说着“没事”。他猜想是家门内院的勾心斗角,派人查探,也无头绪。
女儿依旧是受了莫大冤屈的愁苦面容,时间一久,他也失去耐心,再不询问。
对于她的不满,他视而不见。
他不知道她的烦恼是什么,却很羡慕她,生来便衣食无忧,还有下人伺候。
她能有什么烦恼?
思及此处,他竟然心头生出无名怒火。在一日夜宴被城中狗官羞辱,回家又见那张哀怨愁苦的少女容颜,他终于忍无可忍,关她禁闭,准备饿她三天。
可是到了第二日酒醒,又亲自端着盘子去女儿屋中好言宽慰。
是的,冷静 功利,自以为什么都能换算成银两的高老爷,终于还是输给了自家女儿。
可是高小姐人小脾气大,一言不发的冷眼相看,竟就真的三天不出房门,也不进食。
待到三日过后,高老爷又端着饭菜去请高小姐用餐,后者依旧眼神怨毒的看着他,直到他离去。
绕着后院转了三圈,他才又回到高小姐的房前,偷瞧进去,高小姐正狼吞虎咽,察觉到他到来,将筷子往桌上一扔,饭菜填满的腮帮鼓起,也不肯再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