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就住在弘文馆后几道街外的一个小巷子里,刘大人这个七品官,虽然同县令一个级别,但万象楼只有书,实打实的清水职位,哪是一县父母官可比。
平日除了薪俸,也没什么额外的进项,反倒因为人情过往,要赔进去很多。
所以,这么多年,他们一家都住在巷子末尾一个最小的院子里。
这原本还是租的,娶了继室马氏后,才用马氏的嫁妆把小院儿买了下来,否则一家人更是窘迫。
这也是刘大人对马氏百般容忍的原因,这会儿刘大人靠坐在床头,皱着眉头喝了药汤。
马氏一把夺过空碗,骂咧咧嚷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嫁到你们刘家。
穷的要死,还摊上你这么一个病痨鬼。
早知道我就是寻个屠夫嫁了,还能整日吃肉呢,好过伺候你们这一大家子,活的连个大户的奴婢都不如。”
她本就是脸长,又喜爱用胭脂,这会儿油灯的光亮照在她凸出的颧骨上,怎么看怎么刻薄!刘大人一瞬间有些恍惚,想起过世多年的前妻,一直都温温柔柔,笑脸迎人,即便家里再不好过,也没抱怨过一句。
而马氏穿着前妻从来都没穿过的绸缎衣裙,头上插着金簪,还如此疾言厉色…“你也别这般吵闹了,颖儿的亲事,还是再想想吧。
就算不能给她找个富贵人家,起码也要找个好后生,那个庞家…怕是不成。”
“怎么就不成了!”
马氏直接摔了药碗,就开骂了,“人家庞家家里富贵,嫁过去不愁吃喝,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家产还不是都留给儿子儿媳的!再说了,咱们家里日子这么难过,给你买药的钱都要没了,死丫头吃了家里这么多年的米面,让她出嫁,咱们多要几两银子的聘礼,怎么了?”
说着话,她就扯了帕子摸着眼睛,哭开了。
“呜呜,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
人家的闺女当宝贝一样供着,我就要当牛做马,我也是爹生娘养的!这日子没法过了,明日我就带着儿子回娘家去!总比留下被活活苦死的好啊!”
刘大人最怕的就是这个,前妻生了两个闺女,但马氏却生了两个儿子给刘家延续香火,平日他就极疼爱。
先前还有些犹豫,这会儿同儿子一起衡量,他就彻底屈服了。
“罢了,你也别哭了,颖儿的亲事…我同意了,但是还是要再打听两日,庞家确实没什么别的心思才行。”
马氏一听,立刻喜上眉梢,赶紧就站了起来,欢欢喜喜上前应道,“你会放心吧,我也算是看着颖儿长大的,还能害了她啊。
再说了,家里得了聘礼,不只给你治病,还能给儿子交束脩,儿子好好读书,将来也像老爷一样出人头地,封侯拜相!”
刘大人自认一辈子怀才不遇,所有希望也就都放在儿子身上了,这么一听,心里对闺女的几分愧疚也就掩了下去。
马氏借口烧水,出了门,先是看了看厢房里玩耍的两个儿子,塞了他们一盒子点心,即便儿子养的痴肥,奸懒馋滑,开蒙四五年,连个千字文都念不全,她还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待得再转去小小的耳房门前,晚娘脸就一秒换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