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幕府军的军势为之一变,一面面家纹旗帜在丘陵和密林之后闪现,在旗幡之下是幕府军引以为傲的马回众,这些骑兵来自幕府麾下的各大名,也有亲藩和德川家族的,从密密麻麻的家纹旗帜就可以看出来,他们身着武士大铠,手持短矛,背后则是各色母衣,驰骋在平地之上,卷起漫天的烟尘,数量可达上万人,或许这是日本历史上动用最多的一支骑兵。
日本骑兵一出现就惹来了合众国军官和士兵的一众嘲笑,这种嘲笑夹杂着发泄的意味,因为他们的盟军之中也有一支类似的部队属于依附的大名们,颜色鲜艳颇为滑稽的母衣(一种用竹子为骨架上面覆盖颜色鲜艳的布匹制成的玩意,挂在骑兵背后,疾驰起来,上下摆动),矮小低劣的日本小马,合众国的官兵在盟友那里见到了这些玩意,但是因为不得嘲弄盟军的军令也生生压制住了心中的不屑,如今敌军在面前,一切压抑都不需要了。
阿海站在帅帐之前,用一杆硕大的双筒望远镜观察着局势,他给三军下达的军令是防守,先守后攻是合众国军面对陌生军队的标准模式,毕竟线列步兵的防守无出其右,而这也是六十年前关原之战的剧本。
“你们说,幕府骑兵会选择攻击哪里?”阿海随口问道,他身边的藩主子侄们相互看看,都有些不敢答话,他们是被派来讨好阿海的,每个人不想因为失言触怒这位总裁决大人,纵然他们心中有一个共同答案,那就是骑兵会冲击中军。
南翼的大名军有四万人,在地形优势下又修筑了工事,即便幕府骑兵冲破了共识,还要冲击厚重的大阵,那些用四米六长枪的足轻可是骑兵的天敌,而北翼屉尾山的三本枪和雇佣军也有工事在前,主要是拒马,北翼还有地形优势,屉尾山比较陡峭,骑兵冲散了山下阵列,也充不进满是火枪手的大营,而中军则看起来薄弱的多,在宽大的正面,阿海仅仅把52师的两个旅给摆开了,前后两道步兵线列,每道只有两排士兵,没有栅栏,没有拒马,甚至没有拒马长枪,有的只是手持燧发步枪的步兵。
“小人认为,他们会冲击中军!”后藤小五郎说道。
阿海没有回头看:“为什么?”
“因为他们蠢!”小五郎的回答让所有人意外,他解释道:“军队的强大不在于是否骑兵,不在于人数多寡,而在于军心,在于阵列!上国的步兵阵列严正,军势旺盛,一往无前,觉无败退之理,倒是幕府骑兵,出身不同,来源不同,人人畏缩,不敢献身冲阵,必然败退。”
阿海不知道小五郎所说的话是对是错,但他感觉这话很提气,至少参谋们只要要求轻型火炮向前配置,而没有要求永宁师这支甲等师支援,便是对日本这支骑兵并不重视了。
协助阿海指挥的是永宁师师长裴成义,他没有表态什么,显然也是信心十足。
具体的指挥不是阿海的强项,阿海把中军的指挥权交给了裴成义,在幕府骑兵整理阵型的时候,裴成义也下达了一些命令,比如让前线的线列步兵收紧阵列,两个横阵收紧为一个四层的方阵,分营为单位变成了营为单位,士兵们靠的更紧,肘碰肘,肩并肩,虽然52师有充足的炮兵火力,但裴成义仍然下令永宁师和近卫旅各自派遣部分炮兵支援。
轻便的野战炮连和飞骑炮连在穿插在了步兵阵列之中向前布置,一共六个连三十六门火炮,而射程更远的十二磅加农野战炮则出现在了步兵阵列的侧后方,炮兵前出是日本人从未见识过的战术,无论是敌友,这引来了幕府军火炮的炮击,是一些舰用的加农炮,十二磅和十八磅都有,炮台在桃配山的半山腰,距离阵线超过两千米,幕府军的炮手在吊射,有些炮弹打到了阵列之中,但效果不大,没有形成跳弹,步兵阵列根本不为所动。
幕府军的骑兵是在清晨太阳升起之后出击的,这是德川家纲的命令,他认为旭日初升的太阳会直射合众国步兵的眼睛,而在天照大神的庇佑下,马回众们一定能突破敌人薄弱的阵线,甚至可以直接抓到那个叫李海的中国人。
在观战的中国骑兵将校们的眼里,幕府的骑兵表现毫无称道之处,狭窄的山间谷底里,上万骑兵像是赶羊一样嗡嗡冲了出来,原本列好的骑兵队伍在一开始就混乱了,前面的骑兵被后面的骑兵幕逼着向前,根本无法组织骑兵幕或者骑兵墙,速度也是提不起来。
骑兵军官们猜中了大部分,但关于速度的方面他们完全是错了,幕府骑兵不是提不起速度,而是那种速度已经是最快了,肩高不过一米三出头的日本马的素质还不如中等的蒙古马,还要载负着一个穿着大铠的武士,本就是很慢的。
掌握更多消息的参谋军官早早预料到眼前的一幕,而身为战术指挥的裴成义也是如此,不然他也不会让52旅以营横阵的方式迎敌,如果眼前的敌人是满清骑兵,陆军至少会以营空心方阵的方式迎敌,视情况聚拢成团方阵,甚至于四个营各自负责一边的旅级大方阵。
最先发言的是侧后的两个重炮连,重榴弹炮和十二磅的加农炮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响。因为敌人密集的阵型,十二磅的野战加农炮的威力发挥的淋漓尽致,幕府骑兵尚且在千米之外,十二门野战炮就打出了第一轮齐射,标尺二十五,最大直射,全装药,十二磅的炮弹在九百到九百五十米第一次落地,因为标尺过高,当地又是较为柔软的地形,所以只有四枚炮弹形成了跳弹。
四整列的日本骑兵被打穿,五颜六色的阵型之中突然绽放出了四道血痕,半空中可以看到飞溅的血肉和残肢,十二磅炮的最大射速是两分钟三发,这远低于海军,主要是一吨重的火炮复位消耗了太多时间,但是每一次齐射都是掀起腥风血雨,而等到六门重榴弹炮连开火之后,血红色成为了幕府骑兵中最绚丽夺目的色彩,以至于什么母衣、大铠都为之失色。
榴弹炮打出来的是榴霰弹,这也是合众国的榴霰弹第一次应用于战场之中,谷地的平坦地形并不宽阔,无法展开更多的骑兵,而幕府骑兵又多,所以在陆军炮兵军官来看,这些骑兵就像是一块杂色地毯铺开了,所以根本就无需调整高低射角,只需要稍微调整引信就好。
榴弹从炮膛之中被打出,灼热的火药气体点燃了木塞引信,划破空气的声音比较沉闷,在骑兵们的头顶,这些炮弹大多就被引信点燃了装填的火药,轰隆一声炮弹炸开,一百四十枚铁珠四射而出,精良的铠甲被切碎,强壮的战马被撕裂,骑兵幕中犹如下了一场铁雨,而在半空的爆炸像极了一抹抹乌云。
进入五百米,轻炮连和飞骑炮连开始了表演,实心弹已经没有了意义,军官们不约而同的换上了重霰弹,打了三发之后是轻霰弹,继而是双份霰弹,但后面的几乎全是浪费,因为山谷的空气不流通,炮兵军官的视野被遮蔽,完全是凭借经验和操典来打的,实际上在挨了两轮重霰弹之后,幕府骑兵就已经完全崩溃了。
阿海的眼前完全被一片血色和硝烟遮蔽,他根本不知道山谷里现在是什么情况,裴成义也不知道,但作为将军的他,判断更为专业,他问道:“阁下,是不是让近卫骑兵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