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些人听不听他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
最重要的是,他所传达的消息即满鞑子会绕开锦州、松山、杏山、塔山、连山等地直奔宁远的消息,毫无凭据。
虽然这是在历史上崇祯十二年十月真实发生的事情,可是在眼下,他却根本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证据。
特别是对于金国凤个人,杨振又怎么能让他的长子给他带话,叫他不能出战,而且出战必死呢?
面对金士俊,他犹豫来犹豫去,根本张不开这个口。
所以,他最后只叫金士俊传话金国凤,宁远城里守军虽多,但营伍杂乱、良莠不齐,号令不能统一,凭城固守尚可,出城迎战则危,切不可轻易出城。
这些,已经是杨振能够叫金士俊带去宁远的最直白的警讯了。
至于金国凤能听进去多少,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因为从人之常情上来讲,金国凤年纪比杨振大,在军中的资历也比杨振深,早已是一员身经百战的老将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类似杨振这种“幸进”之辈,又怎么能够去指点人家如何打仗呢?
所以,他如果说得多了,不光得罪人不说,而且很可能还要适得其反,起反作用。
且说十月初一日的午后,金士俊一行从宁远城返回了松山,来到总兵府交还公出令牌的时候,受到了杨振的召见。
杨振问他宁远情形,金士俊满脸忧虑地说道:“卑职将都督的话,原原本本地转告给了卑职的父亲,卑职父亲甚是警惕,随即召集城中守军诸将议事,意在整军备战。然而——”
说到这里,金士俊先是叹了口气,尔后又说道:“然而,宁远诸将皆以为,去年冬天满鞑子大军入寇关里屡经大战,今春又再次进犯辽西,并受挫于松山城下,四月方退,而今不过半年而已,必不会轻易再来侵袭。
“而且——,而且诸将皆以为,就算是今年冬天满鞑子再来进犯辽西,也决不至于放着松山城不打,放着锦州城不打,而一路孤军深入,直奔宁远。
“若如此,锦州、松山、杏山、塔山、连山,累计数万兵马,也绝不会坐视满鞑子一路深入而不理。”
金士俊说完这些话,抬头看了看沉吟不语的杨振,紧接着又说道:“卑职父亲亮出了总兵旗牌,号令分派各部整军备战,诸将皆当面应了。但是据卑职的观察,宁远诸将不过是口头上应付而已,私底下依然不以为意,依然我行我素。”
对于之前松山各路将领在总兵府里军议的结论,金士俊的内心是认同的,同时又因为满鞑子直攻宁远,一旦成真,毕竟与他的父亲直接有关,所以此时谈起这个事情,更是忧心忡忡,最后又补充说道:
“卑职观察,宁远诸将把防御关宁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松锦前方,我父在宁远孤掌难鸣,以当前宁远之军心士气,一旦满鞑子真的绕开松锦诸城而不打,直奔宁远,恐怕要出大事,都督应早做预备。”
杨振听了金士俊的话,一边点头认可,一边安慰他说,宁远城城池高大,又有重炮,先前奴酋奴儿哈赤、黄台吉亲自率领大军去攻都打不下来,这一次满鞑子重在围点打援,宁远只要凭城固守,问题也不大。
金士俊听了杨振的话,满脸忧思地走了。
结果金士俊离开不久,张臣就领着他麾下千总李守忠,急匆匆地赶到了总兵府。
“都督,满鞑子真的来了!先头队伍已过大凌河,正往咱们这里快速赶来!”
张臣到了总兵府,直奔杨振日常处理公事的总兵府二堂公事房,一见到杨振,就对杨振这么说道:
“这一支满鞑子的先头队伍,正是满鞑子所谓十王爷多铎的镶白旗兵马,李守忠他们撤回来的时候,过河的满鞑镶白旗骑兵已经多达数千,而其后方大队人马仍在源源不断赶来,一眼望不到头。按照目前这个情形来看,此次满鞑子出动之兵力,至少当有两三万之众了!”
张臣向杨振汇报情况的同时,瘦猴子一样的巡哨千总李守忠就站他的身后一边,看着杨振不住地用力点头,满脸的油汗污渍也遮挡不住他神色中展露无遗的慌张。
杨振的内心深处同样避免不了有一些慌张。
以前与满鞑子交战了多次,但是每一次都是敌明我暗,由杨振自己完全能掌握主动。
从来没有一次,是今时今日这样的情况,即我在明处,敌在暗处,主动权掌握在敌人手上。
如果满鞑子的两三万大军,今次全部投入到对松山城的围攻或者围困之中,那么这将是杨振第一次面对面地直接硬钢满鞑子大军,他的心里又岂会没有一丝慌张?
只是作为一军主帅的他,在部下面前只能强自镇定,表现出一个风轻云淡成竹在胸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