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杨振回到内院,与仇碧涵提起了沈永忠入城事,说了沈永忠的身份来历,并问她可曾认识。
灯下,仇碧涵皱眉回忆了一会儿,说道:“当年离岛后,舅家事,母亲便甚少提及。父亲在时,也是讳莫如深。奴家所知不多。
“不过,尚在岛上时,奴家虽然年幼,却与舅家眷属相善,每逢年节,常随母亲过岛团聚。当时舅家诸表兄,年长者皆已从军效力,奴家并不相熟。唯年龄相仿者之中,有一个表兄名叫永明的,还算熟悉。”
“沈永忠,沈永明,这名字起得好啊,连起来看,倒像是要永远忠于大明的意思。这个续顺公沈志祥的心思,倒是耐人寻味。”
杨振听了仇碧涵说的话,得知沈志祥子侄辈里面,还有一个叫沈永明的,立刻就把他们的名字联系到了一起。
到得此时,俞亮泰、俞海潮叔侄二人对他所说的话,也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策反沈志祥的事情,仿佛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不再像是天方夜谭了。
“夫君可是有什么打算?奴家也希望能为夫君分忧。”
仇碧涵自幼生长在东江军中,日常耳濡目染的,皆是战争杀伐之事,其眼界之开阔,性格之坚强,自非一般书香门第出身或者一般大家闺秀出身的女子可比。
只要杨振自己不在她面前提及这场战事,她也从来不主动问起,就像是发生在城外的战争不存在,或者与她无关一样。
但是,这些当然都是假象。
战争固然是男人们的事情,可是当这场战争一方的统帅是她自己的夫君,是她自己的男人的时候,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对于眼前的战事,仇碧涵当然很关心,也很担心,只是尽量不表现出来了罢了。
此时,她见杨振在自己的面前提起了外面的事情,并且还是与自己的娘家有关联的事情,便也不再避讳什么了。
“我要留下这个沈永忠,以备将来之用。这两天你若得空,可以让必勇陪着你,到前院地牢里见一见他。”
“夫君,可是想要招降于他?”
“没错。我的确想招降他。但是此时不易,也不必急于一时。你和必勇去见他的时候,也不必跟他多说什么,只认一下姑表亲即可,叙叙旧,谈谈过往,隔三差五的,送些吃食、棉衣就好。”
“夫君可是想通过奴家这个表兄,更进一步,策反奴家的舅氏,鞑子的续顺公沈志祥?若是如此,莫不如叫奴家请了娘亲前来,一同与他见见。”
“那最好了,若能搬得动丈母娘的大驾,我想这个事情就差不了多少了。”
说到这里,杨振想了想,又说道:“地牢里面囚室不少,你们去见他的时候,可以以岳母的名义,让郭小武给沈永忠找一间干净点的囚室单独关押。
“而且,还要让同在地牢的那个祖泽润知道,过两日我要放了祖泽润回去,想来,他一定会把地牢中的所见所闻报告给满鞑子伪帝黄台吉。”
仇碧涵听了杨振这么说,先是微微一愣,有些愕然,但是很快她就想通了其中关节,连忙点头答应了。
正所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人必先疑而后谗入。
要想成功策反沈志祥,光靠杨振这边通过沈氏发动亲情攻势是不可能的。
再说了,过去的那些大家族里面,叔伯兄弟堂兄妹之间的感情,又能有多深呢?
往往是用得上的时候,是兄妹,是亲戚,用不上的时候,那就跟路人一个样。
尤其是对于沈志祥这样的人来说,恐怕就更是如此了。
沈志祥的父兄皆死于与满鞑的战斗,其叔父沈世魁更是死于满鞑子的虐杀,按理说,他与满鞑子应该是不共戴天了,但是这一点却并不妨碍他最后投降了满清,甘当满清的爪牙。
由此看来,亲情对他来说,又能值几个钱呢?
所以,杨振也不敢寄希望于单纯用这种不太靠谱的亲情,就能成功地策反他,把他拉到自己这边来。
对他来说,要想成功策反沈志祥,需要两面用力,双管齐下。
首先一个,当然还是亲情,得先跟他联系上,然后通过这种联系达到另一个方面。
而另一个方面,就是让满鞑子伪帝黄台吉怀疑他,对他起疑心,猜疑他,提防他,甚至打压他。
一旦黄台吉或者沈志祥所属的正白旗旗主多尔衮对他有了疑心,开始打压他,或者说一旦沈志祥认识到自己在满鞑子那里有危险,受排挤,那么他就会寻找别的出路。
到了那个时候,通过杨振这个渠道回归大明朝,就很有可能会成为沈志祥别无选择之下的一个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