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因为她是谢晓峰的女儿。
她血管里流着的是谢晓峰血中的血她抽出来的剑是谢家的剑。
是杀人的剑。
不论是杀别人还是杀自己都同样的快。
可是这一剑并没有刺入她的心脏。
因为白天羽的剑比她的剑更快。
剑光一现她手里的剑就已飞起“夺”的一声钉入了水月楼的横梁就好像一根钉子钉入了一块豆腐里一尺三寸长的剑锋已完全没入了特地从贵州运来的花冈石般坚硬的梁木里。
“我自己要死你为什么不让我死?”小玉神色黯然。
“你不该死。”白天羽说:“也不能死。”
谢小玉凝视着他美丽的眼睛里露出种极复杂的感情也不知是钦佩?还是感激?
白天羽这一剑虽然震脱了她手里的剑却征服了她的心。
——十七岁的女孩子有谁不仰慕英雄?
老太婆看看她又看看白天羽忽然冷笑。“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白天羽问。
“要杀谢小玉就得先杀你。”
“是的。”
白天羽的回答简短而有力老太婆又眯起了眼看着他手里的剑。
“要杀你好像并不太容易。”
“大概不太容易。”
“你手上这把看来好像是剑?”老太婆问。
“是剑。”
“可是你的招式却是刀法。”
白天羽不答只微微笑着。
“近三十年来江湖中大概没有人看见过我们的燕子双飞双刀合璧。”
“今天我是不是可以看见了?”
“是。”
“能看到你们燕子双飞双刀合璧的人还能活下去的一定不太多?”
“好像连一个都没有。”
“今天说不定我会让你们破例一次。”白天羽笑了笑。
“我也希望你能让我们破例一次。”老太婆也笑了笑。
就在她的笑容刚现她的身子一转忽然间就己到了她的丈夫身旁她的腰居然仍如少女般灵活柔软。
老头子还是没有动没有表情可是忽然间刀已在手。他的刀也同样薄如蝉翼看来也仿佛是透明的。
他的刀更长。
每个人都在往后退退出了很远但仍感觉到刀上的杀气。
老太婆忽然又轻轻的说了一句话对老头子说:“他手上的是剑。”
“我们以前也杀过用剑的人。”老头子冷冷地说。
“可是他用的招式却好像是刀法。”
“哦?”
“以前我们好像也见过这样的人?”
“是的。”老头子说:“幸好那个人不会是他。”
“幸好他不是那个人。”
他们说的话在别人听来好像根本全无意义。
他们说的话别人根本听不懂。
白天羽呢?
他听得懂他们的话吗?
二
燕子双飞双刀合璧。
他们本来明明是两个人两把刀可是在这一刹那间两个人仿佛忽然合而为一两把刀也忽然变成了一把刀。
如果老太婆一刀的力量是五百斤老头子一刀的力量也是五百斤。那么他们两把刀合力击出本来就应该有千斤之力。
这是物体的定律。
可是世界上却有些人能用某种巧妙的方法将这种定律改变。
他们双刀合璧力量竟增加了一倍本该是一千斤的力量竟增加为两千斤。
力量增加了一倍度当然也要增加一倍。
这还不是“燕子双飞”最可怕的一点。
他们的双刀合璧两把刀明明己合而为一却又偏偏仿佛是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劈了下来的。
他们明明是砍你的右边可是如果你往左边闪避还是闪不开。
你往右闪更闪不开。
这意思就是说只要他们的“燕子双飞双刀合璧”一出手你根本就闪不开。
双刀合璧力量倍增就好像是四位高手的合力一击你当然更无法招架。
双刀合璧浑如一体根本就完全没有破绽。
你当然也破不了。
所以他们这一刀确实从未失手过他们相信这一次也绝不会例外。
就在他们的刀光闪起的那一瞬间白天羽的剑也出手了。
剑是直的剑出手也是直刺。
白天羽好像也不例外他这一剑刺出时好像也是直直的。
但是这笔笔直直刺出来的一剑竟忽然闪起了一道弯弯的刀光。
燕子双刀都是精钢百炼吹毛断的利刃刀光亮如流星。
白天羽的剑看来只不过是把很普通的剑。
可是当剑中闪起一道弯弯的刀光时燕子双刀流星般的刀光竟忽然失了颜色。
双刀合璧明明已合而为一浑如一体绝对没有一点破绽。
是这剑中那道弯弯的刀光竟忽然弯弯的从中间削了迸去削人了他们的刀光中。
谁也看不出这一剑是怎么削进去的只听见“叮”的一声响。
只有轻轻的一声响亮如流星般的刀光忽然消失不见。
那剑中弯弯的刀光却还在又弯弯的一转然后所有光芒都消失。
所有的声音都沉寂所有动作都停顿。
三
所有一切“活”的东西都仿佛消失了天地间忽然变得“死”一般沉寂。
白天羽还是像一瞬间前那么样静静的站在那里好像根本没有动过。
可是他手里的剑剑光已经滴下了一滴血然后第二滴第三滴……
铁燕夫妻也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刀也还在手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
可是他们的脸上和手腕上却都有了一道伤痕。
一道刀痕!
明明是剑伤的为什么却是留下刀痕?
一道刀痕弯弯的刀痕弯如新月。
鲜血慢慢的从他们伤口中沁了出来开始的时候还很淡。
他们的脸色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显得有点迷惘就好像一个人忽然看到了一件他无法理解的事情时那种样子。
然后突然间所有的事又都起了惊人的变化。
铁燕夫妻脸上那道弯如新月淡如新月的刀痕忽然绽开了脸上的血肉就好像一颗玉米在热锅里忽然绽裂露出了白骨。
他们手里的燕子刀也忽然掉了下去连着他们握刀的那只手一起掉了下去。
但是他们脸上却连一点痛苦的样子都没有因为恐惧已经使得他们连这种痛苦都忘了。
——自古以来恐惧岂非都是痛苦的极限?
没有人能形容出他们眼睛里露出的那种恐惧?
就连大家刚才忽然看见一个人被他们一刀分成两半时都没有他们现在这么恐惧。
他们的恐惧竟似已越了恐惧的极限。
——痛苦的极限是恐惧那么恐惧的极限又是什么?
他们怕的并不是这个能一剑毁了他们的人他们怕的是这个人手里的这把剑中的那道弯弯的刀光。
弯如新月。
刀并不可怕。
一个人如果怕一把刀通常都因为他们怕用刀的人怕这个人的刀法怕这个人用刀杀了他。
但是他们怕的却是这柄剑中的弯弯的刀光。
这弯弯刀光的本身仿佛就带着某种能将他们灵魂都撕裂的恐惧。
这种恐惧不但令他们忘记了痛苦而且激了他们生命中某种奇异的潜力。
所以他们脸上的血肉虽然已绽裂一只手虽然己断落可是他们并没有倒下去。
他们竟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受了伤根本不知道手已断了。
——恐惧的极限岂非就是不知道?
这种恐惧就像是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
没有人出声甚至没有人能呼吸。
第一个开口的人竟是那从来不太说话的老头子他一直在看着白天羽手里的剑忽然问:“你用的是不是剑?”
“好像是。”
“不是好像是你用的是把真正的剑。”
“哦?”
“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只有一个人能有这种剑。”老头子声音中也有恐惧。
“哦?”
“你不是那个人。”
“我本来就不是。”白天羽说:“我就是我。”
“你用的这把剑是不是他的剑?”
“这把剑是我的。”
“你这把剑上有没有字”
“这把剑应该有字?”
“应该有七个字。”
“哪七个字?”
“小楼一夜听春雨。”
小楼一夜听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