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天空之上,不知何时布满了片片乌云,天色阴沉,乌云后的太阳朦朦胧胧留下一层光晕。风也大了,啃咬着船上老旧乌蓬的缝隙,时不时发出若有若无地呻吟之声。
船上炉火正旺,炉上砂锅呜咽,锅中白稠如牛奶的鱼汤滚沸。
秦远盘膝坐在船艄,精壮的身躯半**在风中,他双目微垂,双手叠印,胸口十分缓慢地一起一伏,流动的风想要凑近,却在接近其身体半公分处,打个旋,旋转而走,难以碰触到分毫。
他下水四次,两次随波逐流,被水流冲下十几里,两次溯游而上,在冰冷黑暗的河底之下,踩着淤泥缓慢前行,总共行进三十余里。
此时乌篷船所处的位置,正是之前他们看到那位紫红面膛大爷抛网打渔时的位置,一前一后,似是从未变过,然而船上的人变了,人的状态与精神也变了。
胡小仙不再愤愤不平,那股恼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如天上忽然出现的阴沉云彩,她依旧将如瀑秀发扎成马尾,风儿轻吻着她的双目,只是其中再无那愤世嫉俗之态。她安静地烧着她的鱼汤,纤长如葱根的手指不时捏起几粒花椒或者几片香叶,撒入汤里,再用木勺缓缓搅动。
从小时的残酷生存经历让她学会了一个道理,愤世嫉俗对生活的改变没有半点用处,现实就在眼前,只能面对,而换一种心态面对,有时候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神廷的律令让两人无法真正以最亲密的姿态在一起,那么她可以如现在这般,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看着他辛苦修行,为他泡一壶茶,煮一锅鱼汤,等他醒来,再为他唱一首小曲,也是悠哉美哉之事。
当然对她来说这并不是放弃,只是现实艰难,暂时无法改变而已。
秦远的状态调整到了极佳。
在河底那黑暗的压抑与刺骨的冰冷刺激之下,他的肉身肌肉与丹田灵力皆是被激发激活,滚烫的鲜液在血管中汹涌澎湃,灵力如奔驰骏马在经络中疯狂冲刷,心脏跳动如鼓,丹田吞吐如海。
同时他又是内敛的,心神沉浸在那无穷无尽的经络之中,外面风急浪高,身边鱼汤浓醇,与他没有一丝关系,他又一次进入到了那被爷爷从小训练出来的,身心合一的极度专注状态之中。
滴答,滴答……
晦暗的天空之上,积雨云越来越厚,厚重的像山,越来越低,低的让人喘不过气,越压越紧,紧的似是浓缩成了墨。
它终于忍不住滴出了雨来,一点一滴的雨水落在河面上,荡出一圈圈涟漪,涟漪不停扩散,就像是一个个世界的蔓延, 涟漪彼此交汇,就像是一个个世界的交融。
秦远体内的世界也在发生着巨大变化,那一条条看似杂乱无章,实则蕴含奥妙至理的经络,正在快速延伸变粗变壮,它们快速生长着,枝杈末端延伸到了从未到过的血肉之中。
它们不时产生了交汇,两股流向截然相反的灵力相撞在一起,便如两股不同的河流交汇,一强一弱胜者为王,双方势均力敌则合流在一起,又开辟出新的经络,这新的经络再次伸进陌生血肉。
秦远那强健到如龙似象的身体在颤抖,期初轻微,只有三两处皮肤筋肉在不受控制的跳动,没多久那些跳动的地方便如河中涟漪一样,快速扩大,从手臂扩大到整条躯干,从双腿扩大到小腹后腰……
便是连他那紧皱的眉头也在跳动着,便是连他身下的乌蓬小船也在颤抖着!
以《地师真经》之玄妙,将生有九子再生有九子的一条大龙脉强行压缩至身体之内,逼迫体内所有经络皆是按照那条地脉一般流转,那种被地理形势撑胀身体的痛苦,那种被地理形势压迫的精神几近崩溃的惶恐,不是人人都曾尝试过的,更不是人人都能够承受的。
“咯啦啦……”
天空之中,一道电蛇游荡而过,雷公在怒喝,炸雷惊响,瓢泼大雨落下,宽阔的河面顿时波澜起伏,小小的乌篷船左右摇摆,上下不定,似是随时都会倾覆。
胡小仙抬头看了看天,又侧脸看了看秦远,继续在调着她的鱼汤,一支碧绿晶莹的长草投入,一只人形长须山参放入,小铺扇扇动之下,炉火顶着大雨燃烧更旺。
秦远身体的颤动更加剧烈,嘴角隐隐间有血水流出,那是牙关咬的过紧带来的后果。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之中灵力运转已经不受控制,丹田之内,似是有一条巨龙在游动,金鳞金爪,腾起落下,将他的丹田搅动的如身旁砂锅中的鱼汤,沸腾滚烫。
他的丹田在跳动,一下接一下的跳动,铿锵有力,一道道凌冽气势自其中散发而出,他的小腹之中陡然射出黑色光线,玄水为黑,他以海底地理形势修法,又是真武神族体质,自然会有玄水气势。
丹田变化让他惊喜,因为这意味着成功了一半,辟海境,开辟的就是丹田。
同样的,也让他痛苦无比,那来自深海之下的龙脉气势冲出丹田,首先受到波及的,便是他的五脏六腑,就如用无数把小刀在刮刻一般,时急时缓,剧痛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