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李引吃惊地抬起眼来看向了刺史。
高审行心中哼了一声,看他怎么说,并提醒他道,“这是个大失误,你知道本官对于属下这样麻木的、失误,一向不大姑息。”。
李引惊诧莫名,因为高审行连他们的去向都清楚。他不知道消息是从哪里走露的,但一定不会是崔颖。
高审行充满威胁意味的点拨,李引不可能不知道。
刺史道,“陈赡和妻子吕氏跨州远行,过所是必须的,因而李大人也一定知情,不过本官曾查过都濡县的过所底根,根本就没有查到,有这样明目张胆践踏律法的私相授受,本官为此再免去一位县令、让他重去挑担贩虾也是可以的。”
高审行的话其实已经很明确了,他倒要看看,在地位和功名的前面,这位李大人是否会像一只蝼蚁那样,满额冷汗地把同谋者、刺史的夫人崔氏供出来。
因为只要供出了崔氏,这件事便是刺史夫人的指使,刺史总会投鼠忌器,李引便不必去烈日和狂风下,腥衣泥鞋地蹲在街边、巴望着有人多买几斤鱼虾了。
高审行深知人们喜悦于由贱入贵的荣耀,却无人能够坦然面对由贵入贱的事实。他威严地看向李引,看他怎么说。
李引坐直了身子,平静地道,“刺史大人心明眼亮,李引早就想到过这一天,当着明人不说假话,陈赡潜回都濡来我知道,接走他妻子吕氏我也知道,私予过所、撕去过所的底根,都是小人所为。”
“黔州再也没有谁知道此事么?陈赡私回,总该有西州某人的默许,他是谁?只要李大人与本官说明,本官定不计较,让你继续做这个县令。”
“刺史大人,你多虑了,此事是我一人所为,再无一人知道。”
“李引,你再好好想一想,许多事本官都知情,不然如何掌管一州!今天问你只是看一看你肯不肯说实话,须知你一句话可保住富贵荣华,也可重回下里巴人。”
“刺史大人,这是小人所为,与任何人无关!”
这一回合,高审行宣告失败。他有些不大理解地看着李引,对他宁舍功名、不卖崔氏的做法既有些赞许,也有一股醋意翻涌上来。
如果李引说出是夫人指使他干的,那么因为夫人对新吕氏的妒意作祟,李引顾及刺史大人的威严而不敢有违,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高审行完全可以容忍他的隐瞒。
高审行的问询事关李引的功名前途,他还这样讳如莫深,刺史的疑虑不由再重几分。
他举杯,不住点头,连声说着,“好!好!好!”示意李引同饮,但对方面前的满杯纹丝没动,于是刺史大人自己喝下去。
李引已喝了两大杯了,第一杯是高审行提议敬的崔颖,第二杯是李引提议敬的高峻,此时李引看向高审行的面孔已经有些虚浮。
但他仍能听出来,高审行连声的好字,便透着他看清一个人之后的最后确认,也有几分威胁的意味,但这些东西在李引的心幕中,远远没有一杯酒令人担忧。
他是李引,不再是李弥,但此时二人相对,酒会让李引现出原形,甚至把他最不愿意让此人知道的、对崔颖的深恋吐露出来。他宁可失礼也不多饮。
陈赡一事的暴露,让李引的心中一阵刺痛,不知道自己哪里有了疏忽,感觉是自己愧对了崔夫人的托付,把事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