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烟惴惴地坐下,捧着陛下再次给她掰的蒸饼,像捧着圣诏,也不吃。
皇帝转脸,微笑着问她道,“你因何不吃呢?”
叶玉烟虔敬地答道,“陛下,此饼经陛下圣手捏握,珍贵十分,奴脾有些舍不得吃它了。”
淑妃在一旁暗道,“圣手也捏了你的手,你还用不用?”
皇帝听了,伸出自己的手掌看了看,普普通通一只手而已。
他看了看身边这个女子,不知这个十几岁的姑娘,因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权势之威以致于此!可令众臣俯首、女子放弃直纯。皇帝暗道,女学开办短短时日,便教出了这样的学生,不知是对是错。
叶玉烟的恭维之语俗不可耐,反而更衬托出贤、淑二妃在桌下狠命踩脚的举动中,所显露的天性。
叶玉烟红着脸道,“陛下,奴婢说的有错么?”
皇帝哈哈一笑,“难得你如此懂事,朕心甚慰!”
赵国公在一边窥到,心中说,“淑、贤二妃虽然穿着内侍之服,仍强过这个叶玉烟百倍,但陛下仍当着她们同叶玉烟调情,看来陛下亦是色胆包天。”
只看看皇帝陛下后宫,莺莺燕燕,早已破了四妃之例、弄出个九妃来,连新罗女王亦不放过,便知他的弱点就在这里了。
赵国公再看看徐惠,武媚娘,不论是皇后柳玉如,还是晋王妃王氏,哪一个不强过眼前二人,可陛下与晋王兄弟两个居然同好此道……真同他们的父亲像着八分了!
那么自己拉徐惠和武媚娘参与清议,以后能借重她们的地方还真少不了。
这两位先皇的遗妃个个都不白给,如果二人分别同皇帝、晋王走得近便,那么自己对她们尤其是徐惠,可更要着意拉拢了。
哪怕经她、而窥得一件要事之先机,老夫更能立于不败之地。
叶玉烟见皇帝夸奖,开口问道,“不知陛下要问奴婢什么事?”
皇帝恍然道,“朕正要问问你女学之事,有什么说什么,不必拘谨。”
叶玉烟道,“陛下,女学人众,事亦不少,奴婢只是徐太妃的副助,事事按太妃的吩咐做好就是,有什么事陛下可问徐太妃。”
皇帝道,“徐惠之功朕自然知道,但她又要协助朕办理许多的政务,对于女学管的必然要少了,”
他指指桌上的那些拌菜,对叶玉烟道,“连赵国公和江夏王爷、晋王殿下都赞不绝口,以朕看来,你做的也不错了!”
叶玉烟耳中听着,心里辨别陛下所说的有几分真,但陛下总不会打诳语,那便是真的了,于是回道,“多谢陛下勉励,奴婢定会努力……”
皇帝笑道,“朕都说过了,你有什么说什么,不必拘谨,怎么朕看你吞吞吐吐,好像有话不敢说呢?”
皇帝抛开在场的三位重臣,徐惠、武媚娘和淑贤二妃,专门叶玉烟说话,虽寥寥数语,已经显得有些多了。
叶玉烟受宠若惊。
机会难得,她大着胆子说道,“陛下,奴婢年小位卑,管着女学是有些为难,这次备宴,郑太嫔便有些无理,奴婢好生委屈!”
皇帝惊讶道,“还有这事?”
叶玉烟道,“嗯……陛下,她自己做了一碟拌菜,菜有些拙陋,但她倚仗太嫔的身份、非要给陛下送来,奴婢不允,拦下来也是费了好多的力气。”
皇帝这才问徐惠,“方才你也去女学了,可有此事?”
徐惠道,“陛下,郑充媛要为陛下献些手艺,心情可以理解。但臣妾与武舍人既有清议之事,女学中只剩叶玉烟和郑太嫔两个副助,主次待分,是有些不妥。”
皇帝看着叶玉烟,说道,“你二人虽然同为女学副助,但你却能拦下郑太嫔的手艺,看来还是有些能力……”
贤妃忍不住,在那边低声插了一句,“陛下,她还是学生呢!”
皇帝立刻转口道,“呃,这个能力……尚须锤炼,有个郑太嫔与你摆摆老资格,正好让朕看看,你能不能妥贴处置好女学之事。”
叶玉烟就是一惊,原来自己并未留意的那个内侍,是个女子。
皇帝明明已对自己有了肯定之语,说不定接下来可能提升自己在女学中的权力。但只凭这人插了一句话,陛下便转口了,那她是谁?
不过这已然不错了,陛下的话,其实已将郑太嫔放在了自己的后边——郑太嫔只能算磨刀石了。
叶玉烟连忙在桌边起身,款款施礼道“奴婢多谢陛下的……”
但猛然,她感到在桌子底下,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左脚面上重重地、一下子蹿过去了!
不但蹿过去,而且它还顺着她左边光滑的小腿往上攀了几下,她吓得尖叫一声,便劲跺脚,身子一歪失去支撑,重重地扑到皇帝怀里去,“啊呀——”
皇帝正等着听她的谢恩,谁知接下来是这么一出。
众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着皇帝伸手抚住叶玉烟的后背,愣愣地歪头往桌子底下看究竟。
淑妃樊莺冷冷地说了一句,“什么物件只要一经陛下之手,便有了灵气,见手咬手、见脚咬脚,别不是地上那块蒸饼咬了你吧!”
又是个女声!
皇帝闻声,“嗖”地一下子将手抽回去。
叶玉烟慌忙起来,惊疑不定地说,“陛下,是,是有东西方才钻到奴婢裙子里去了,还从我脚上跳过。”
皇帝又看她裙子,“在哪里?”
赵国公等人很有兴趣地看着皇帝,都认为陛下装的不错,刚才在桌子上边捏女学生的手,这回又捏到裙子里边去了,而陛下就跟没事人似的。
叶玉烟红着脸说,“陛下,请恕奴婢唐突,它、它已经逃掉了,陛下。”
贤妃崔嫣腾地起身,怒冲冲地说,“陛下,臣妾忽然感到有些恶心,再也吃不下了,我要回大明宫去!”
说罢不等皇帝说话,不等赵国公等人发声,贤妃起身就走,出了太极殿。
皇帝一脸被误解的神情,再去看樊莺,又担心她也气极而走,但淑妃脸上挂着不甚明白、又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安坐着未动。
皇帝冲叶玉烟摆摆手,“去吧,你这妮子,让徐惠好好教教你女子德容、女子的举止,这次朕赦你无罪。”
叶玉烟谢恩,匆匆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