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只剩一个乞丐未发落,他可再不敢相信洛阳宫有好事等着自己,刺史躬身问道,“敢问李老爷,你说要怎么发落他为好呢?”
皇帝道,“这好办,李某绝不食言,待我写个字据,刺史派人送他去洛阳宫,让他做个宦官。”
乞丐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知道比起另外三个毙命的同伙,他算不算拣到了便宜。他不住哀求道,“李老爷,求求你放过小人,小人不想去洛阳宫!”
皇帝道,“怎么不去呢?你这话可是录了口录的,怎么好反诲!”
乞丐痛哭流涕,“小人不去……李老爷让我做了宦官,我便是天天见到美女又有什么用处!反倒不如不见,还能少受些煎熬。”
皇帝道,“去吧去吧,到了洛阳宫自会有人给你走个手续,料想你往后也不会有什么煎熬了。”
乞丐呜呜痛哭着,真是后悔。本来,今日是个多好的日子!白吃了面馍,抹个嘴儿往哪里随便一溜也就是了,明天又是大把的好时光。
偏偏又看到了牛酥,非要争着抢到车前躺下、要讹他两块来尝尝。可悔的是牛酥未到手又看上了人家的驴,驴未到手又看上了人家的小妾……
他若看不到此女的出色之美,兴许就不会随口将顿生的妄念说出来。这下好了,今后他天天所见,满眼都将是美色,但绝计不会与他有任何的关系了。
庆州刺史满面羞惭,因为在延州亦有个高刺史与他相较。
皇帝却不再计较他,招手唤过馆外那对母女,对刺史道:“汝有过即改,勇于自审,朕的德妃亲口为刺史指婚,赐汝美貌侧室夫人一位……连带女儿一个!你可要善待她们!”
庆州刺史因祸得福,再看即将成为侧室夫人的这位女子,才三十来岁,风姿绰约,尤其那个女儿更是伶俐聪颖。
他连忙谢道,“下官多谢德妃娘娘!并祝陛下宏图永享,普天同庆!”
乞丐喃喃道,“德妃……陛下。”
刺史道,“蹬你一脚的是贤妃娘娘,蹬两脚的是德妃娘娘,你的运气真不错,有两位娘娘关照你,一步踏入了洛阳宫!”
乞丐听了,颓然瘫倒,刺史喝道,“来人,将他拉下去!”
又道,“陛下肚量,乃是微臣平生仅见,乞丐之事亦非陛下之错,都是微臣有私!陛下不但不责罚,还赐微臣……”
皇帝道,“刺史莫说了,朕岂有那样好心将美人送人,都是德妃之意。”
卖馍母女本来无靠,忽然一下子成了刺史的侧室夫人、女儿,这样的变化真如做梦。她们从此生活有靠,再也不必起早贪黑地蒸馍上街去卖了。
看着金徽皇帝带起德、贤二妃收拾着起身去延州,姑娘又觉得不知足,“娘,你总该让我去太极宫女学,至少女儿可以见些世面,”当然大概还能时时见到陛下。
这是自情窦初开,姑娘所见的最为帅气英武的一个人。
她母亲嗔道,“傻孩子,与陛下这一面,便是你我母女今生最大的福气,不要指望过多了!”
可是姑娘喃喃道,“理是这个理,我心好乱。”
……
延州。开荒之事少了黔州的轰轰烈烈,也没有多么张扬,但刺史高审行一心扑在这一件事上,没什么事可以阻止他上山。
刺史夫人刘青萍一心效仿崔夫人在黔州所行,前些日子,她挺着大肚子,带领刺史府丫环仆妇,烧水送往工地上去,上山时不慎跌了一跤,不但烫伤了右足,还导致小产。
高审行心里痛到麻木,好容易有个自己的儿子,损失了。
但他回府安顿了人照顾刘青萍,自己当日便赶回山上。眼下是十月,离着年尾尚有两月,他下定决心,将黔州未竟的事业移到延州来做,今年说什么也要给金徽皇帝一个交待。
皇帝携德、贤二妃驾临时,高刺史仍在山上,他接到消息,匆匆下山来见驾,皇帝看到的高审行,原来白晰的面孔已晒得黝黑,但人却精神了不少。
刺史时常撸起袖子亲自上手,手上长了老茧,但一举一动利落干练,真不似年近五旬的人
听了刘青萍的遭遇,皇帝感慨道,“还得说我们高府。”
这句随口而出的话,再次令高审行感动不已,说明皇帝未拿高府当外人。刺史命人拿来延州地图,亲自指点着,为皇帝讲述延州垦荒进展。
皇帝发现,高审行在这里的垦荒,比黔州理性了许多,坡地上预留出植树位置,引水砌渠也按既定规划进行,石材、石灰、木材齐备,但刺史说缺人。
皇帝说,“这次朕只为高大人带来三十几名乞丐,但后续的,朕还有打算,等朕回去后必给你回复。”
思晴和崔嫣专门陪皇帝看望了刘青萍,她很虚弱。皇帝当即传诏,派人骑快马回长安,接御医两人至延州帮助刘夫人调养。
刘青萍失去的孩子本是那个胡僧罗尔娑婆的,她也不知该喜该忧,但圣驾亲临慰问,让她安心不少。
想着长孙润已该抵京,皇帝圣驾回返长安。他拉住高审行的手道,“大人延州开荒事成之日,便是朕许你公爵之时。”
但高审行说,“多谢陛下,审行此生只要这个‘代抚侯’,此爵令审行时时自审自励,不忘初心,那么将来,审行便有颜面见慈父于地下!”
皇帝感动,超封刘青萍为国夫人。
……
长孙润确已抵京,但皇帝此时正在从延州回来的半路上,他回到永宁坊自己府上见过了夫人高尧,随后又至赵国公府来见父亲。
对于老儿子干净利落地砍了程重珞父子,赵国公十分满意,但看了长孙润带回来的口供,长孙无忌倒抽了一口冷气。
程重珞的儿子临死前,供认了多年来到长安打点过的官员,长孙大人亦在其中,江夏王李道宗竟然也有些不清不楚。
本来,赵国公对程氏父子的巴结从未怎么上过心,以他的地位,多多少少收底下官员一些孝敬,根本无须亲自露面,只当是礼节上的寻常来往,管家便代劳了。
估计江夏王也是这种情形。
但长孙润事无巨细,一笔不落地全都录来了。要是这么给金徽皇帝呈上去的话,脸上最难堪的一定是赵国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