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徽皇帝从潼关回来之后,几乎就没有好好议过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徐惠针对江南兴业和禁绝恶钱、而拟就的两份最重要的、而且皇帝在潼关时便点过头的文案,也被他压下来不发。
赵国公和江夏王爷各自组织的清议,皇帝回京之后一次也没有参加过。让这两位老臣自己都感觉到兴趣索然了。
不过,皇帝倒是偶尔还去太极宫,但只是与小太监徐韧在一起。
赵国公忧心如焚,对皇帝不好好理事感到深切的不安,“这不行啊!”他主动对江夏王李道宗说。
“崖州恶钱一事不能再拖延了,事关国计民生、朝廷财政,我们是不是共同敦促陛下尽早施行下去,另外徐太妃早该下葬了!”
李江宗说,“国公,我已与陛下说过一次,陛下连个声都未吱。你看看,陛下今日又未上朝,又去太极宫了。”
赵国公叹了口气,“怎么办呢?陛下因为徐惠过世,好像有些意志消沉,各部政务积压如山,有些事别人是无法定夺的!”
江夏王也叹了口气,说道,“我听说延州刺史高审行回来了,垦荒屯田是陛下的心头大事,估计明日陛下会有朝会的。”
随着徐惠下葬一事越来越遥遥无期,赵国公心头的疑虑也一日日加重,好在他从小儿子长孙润那里旁敲侧击,得知皇帝并未问过崖州供辞一事,一句也未问过。
皇帝从潼关回来后,甚至一面都没见长孙润。
这么看来,皇帝行事拖延,可能只是出于对徐惠的歉疚,另外对这个女子还有些不舍。从两方面情况来看,这件事没有再被深究的迹象。
他问,“王爷,延州垦荒这么紧要,高刺史因何回京?”
李道宗笑笑说“当然有更紧要的事了,昨日在下的夫人同东阳公主偶遇,听说高刺史的夫人刘青萍,在垦荒中动了胎气,损了快产的孩子!”
赵国公有些吃惊,然后江夏王接着说,“然后不到一月,延州刺史夫人居然又有了!”
赵国公感慨道,“高刺史之精力,从南刨到北,你我是再也比不了了!”
李道宗说,“高审行既回来一次,那他明日一定会见驾,明日我们便等着参加含元殿的朝会吧。”
次日,含元殿早朝会如期举行,延州刺史高审行果然上朝来了。
金徽皇帝一现身,有几位臣子便有些吃惊,因为在他的神态上看不到一点颓废、萎靡之气!之前许多人猜测的、有关徐惠故世对皇帝的种种影响,根本找不到一点根据!
非但如此,他的脸上还浮现着一丝隐含的笑意,仿佛那便是因为洞悉一切而见怪不怪的沉稳。
而往日里议论大事时,金徽皇帝常常表现出来的、那种跃跃欲试和渴求挑战的神态也不见了。
皇帝先听高审行奏明此次回京的原因,一为送夫人回京安养,二为向皇帝报告一下延州驻军屯田的进展。
皇帝凝神听着,脸上现出满意的表情,在听说刘青萍重新怀孕的消息后,他对高审行道,“如今延州有了军府屯田,高刺史你尽可多在长安陪陪夫人,朕允你一月假期。”
高审行道,“多谢陛下,但微臣此次回京,已有着公私兼顾之嫌,实不敢再多耽搁,想明日即回延州去垦荒。”
皇帝摆手道,“不妥!尊夫人为延州垦荒已损了身体,朕若赶着你回去便是不尽人情了!我们君臣大干,还不是为着这些妇孺,朕岂能本末倒置!”
高审行再谢皇帝体谅,“那么微臣便再留几日,但是至多五日内,臣必须得赶回延州去了。”
皇帝吩咐,“太医署,立刻替朕精选些安胎养神的补品,午前送到兴禄坊去,赠予延州刺史刘夫人……另赐老参两支、精绢十匹。”
高审行大为感动,当着众多的大臣也很有面子,圣恩达于内子,这便是对他在延州垦荒的认可。
哪知皇帝想了想,又道,“今日朝毕之后,四品以上官员,随朕同赴子午峪祭拜申国公,缅怀阁老高风亮节。厮人已远,正气流传,高府一门四代为国奉献,实为我社稷之幸。”
众臣心中漾起一片波澜!
皇帝放着徐惠躺在安仁殿不处置,此时非年非节的忽然要去祭拜高俭!
这便是明白无误的又传达出一个重要讯息:高审行的仕途,极有可能迎来再一次的大逆转!这不就是明明白白给高审行脸上增辉嘛!
想一想年初,在鹞国公身份一案时,高审行可是一点都不想皇帝好啊。真是时也,命也,运也!
高审行黔州开个荒未撞着大运,又跑去延州开个荒,这次居然上至父亲、下至夫人同时都得到了金徽皇帝的眷顾——东西是东西,名誉是名誉……
不对!有人暗想,那这个“一门四代”是哪个意思??
高俭自不必说了,贵为国公,生前为国治吏,勤勉恪行,这算第一代。
接下来,高履行、高审行也都是刺史,主政一方,这算两代。
再接下来,高岷是西州刺史,高峥是延州一个上县令,算第三代。
第四代在哪儿?莫非陛下因为徐太妃的过世伤了神志?连一二三四都记不清楚了?
这些人琢磨来、琢磨去,很快明白过来:刘青萍挺着大肚子上山、为工役们送水时将胎损了!为国损躯的第四代在这儿!
代抚侯、延州刺史当然也知道这个四代所指。
这个孩子眼看着瓜熟蒂落,忽然被损,高审行多年无子,几近绝望,心内之痛无法言表。
但天公作美,刘青萍流产尚未足月份,某一日被他忙里偷闲这么蜻蜓一点水,还就又有了!
刘青萍曾对着他喜极而泣,这可明白无误的就刺史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