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棵树之间挂了秋千,盈隆宫的少王们时常打开后宫门,跑到这里来荡秋千玩,然后在荡的最高的时候腾身一跃,人便从秋千上飞坠而下,凌空投入底下的深潭。
盈隆潭水蓝汪汪的深不见底,盈隆宫这边是壁立的悬崖,对岸山林茂密松涛猿啼。李雄、李壮、李威、李武、李睿、李捷、李惠等人不甘示弱,腾身在半空时身子如燕子般灵活地翻转,然后一头扎入水中半晌也不露头。
除了崔夫人的儿子郭待聘,在柳玉如和崔嫣的极力反对下不能掺和,还有女王金善德所生的老七李掖人在新罗,盈隆宫的男孩子们人人参与进来。
女主们对孩子们这个争先恐后的游戏多多少少都有些担心,别的不考虑,但悬崖上突生的树枝总是个危险,万一秋千荡的不高刮到人呢?只是大王从不反对,她们便都不制止自己的孩子,私下里也不,仿佛谁先反对就是谁的胆子小了,仿佛就是谁的儿子弱不禁风了。
崔嫣此时对李壮说“着凉”,更像是转移对宫中人命案子的注意。
更兼着让李袭誉到澎水县去的主意正是崔嫣出的,乍听说这位李老伯父居然跑到澎水县打了人,而且下落不明,崔嫣感觉出了个坏主意。
婉清和丽容、长儿娟从山下一回来,崔嫣先看婉清的脸色,急切地问她,“六姐姐,你们去看的如何?”
丽容争着道,“这事确实了!卫士们听得明明白白,澎水县的人讲,伯父昨夜将澎水县捕头陶亮打得爬不起来了。静心庵的两个妹子是最先跑出来的,人确实死在我们这里了。”
长儿娟说,“柳姐姐,虎链是挣断的,谁也不能污我们盈隆宫纵虎。”
李婉清一直蹙着眉头没有说话,盈隆宫虎伤人命,起因还是爹打了人。刚才下山时她都想追到都濡县衙去问个究竟,但主心骨都在这里。
柳玉如瞟了婉清一眼,说,“事看起来这样严重,但高白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也没上山来见一面,是什么意思?”
崔夫人说,“高白一见到我和待聘出来,像是跑得更急了。”
樊莺道,“放心吧,我猜师兄此时在砚山镇已经接到高白的信了,师兄和九姐若是急吼吼地跑回宫来,这事便小不了。”
婉清问,“他要是不急着回来呢?怎么说?”
思晴道,“他要是不急着回来,或许高白足以压平这件事,至少高白手里扣押着澎水县的人,也算是讨价还价的筹码,令澎水县投鼠忌器。”
长儿娟自语,“李伯父到哪里去了呢?徐姐姐,你的占卜术不是知人所不知么?大王不回宫我们也不好乱动,何不先占上一卦,测测李伯父的吉凶?”
众人纷纷催促徐惠,让她起卦。
苏殷、徐惠分别做过处宫苑总监、给事中,深知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件发生在盈隆宫的命案早晚要传到长安去,到时候那些御史、言官、大臣们鸡一嘴、鸭一嘴,谁知道会撺掇出什么味道来。
谁知道李治是什么态度?有多少豪门大族看上去圣恩永固,但只须要一个议罪的由头,倾刻间便大厦倾覆。
盈隆宫在黔州行事低调了近十年,一下子前功尽弃了!
徐惠在众人的期待中总算排出了卦,却愁眉苦脸地看着那支卦愣神,低声嘀咕道,“这卦象!偏偏内外乱动,可让我怎么断啊!”
李捷是婉清所生,在人们的期待里憨声憨气地插话道,“爹不回来,或是直接去寻我外公去了!”
婉清眼圈儿一红,问徐惠道,“十妹,你不好断我爹的吉凶,总能说说他此时大致的方位吧?”
徐惠道,“这个卦相乱纷纷的,哪里看得出什么方位,伯父此时倒像是正在脚不沾地的奔波!”
崔嫣安慰道,“我们不出都濡县又如何?还是不有事找上我们!大不了我们都去澎水县寻伯父,倒要看看舅父大人从长安带了什么缘由来,一下子搞得我们里里外外这般乱。”
樊莺赞同,丽容赞同,最赞同的是几位公子们,恨不得立刻便走。婉清说这不好吧,怎么也得等峻和丽蓝回来再说。
柳玉如问,“谢当家,你得拿个主意。”
谢金莲:“我打不能打、写不能写、说不能说,也没什么谋划,靠本事也镇不住哪个,不过我们有钱!大了不买下澎水县,有一个算一个,只要他们不为难伯父便成。柳姐姐你拿主张吧。”
柳玉如:“那好,卦上虽说是内外俱乱,但我们宫里不能乱。先等一等砚山镇的消息,峻若及时回来我们自听他主意,午时人不至,我们去澎水县寻伯父、见舅父,偏要看看事情是由何处引起的,要乱也乱到外边去!”
婉清:“柳姐姐,我晓得你是怕我心焦才这么说,但‘人不出都濡’,这是峻定的规矩。他若午时不归,不正好说明事情都在他的掌握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只要耐心等着便是。我知道有盈隆宫这些人在,爹真打了人也没事。”
崔夫人下决心说,“不必说了,我住静心庵,好像也没划在你们大王的这个规矩里,午后我便带待聘下山,去澎水县看望一下赵国公。”
众人寻思着齐声说妙,但有人道,“我们在宫里闲着,却劳动了母亲去澎水县跑腿,峻知道了会不会生我们的气。”
崔氏笑道,“他生不生气那是你们的事,不必问我。”
……
高白押着澎水县五名衙差、抬着一具死尸回了都濡县衙,不急着具结盈隆宫人命案,先过堂。
高白审这些人——都濡县岩坪镇铁窑的李员外是怎么打的陶捕头,什么起因,什么经过,陶亮伤势如何,陶县令什么态度,整件事有没有见证,怎么就认定李员外逃走了,这么大张旗鼓地越境搜找。
这些人凌晨私入盈隆宫——外围,又闹出了人命,让高白吓唬的觉着有点理亏了,高县令说过的、每人一百杖的“私过界”的责罚随时可以揍到他们屁股上,很明显他们的陶县令坐在澎水县衙也鞭长莫及救不了他们,因而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把什么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