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打着酒嗝出了临河酒楼,陆九意犹未尽道:“真真一番奇遇,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咱们正为出城发愁,便得了这路引,只逛不成秦淮河的窑子实在有点可惜…”与此同时,还动作夸张的摇了摇头,说到最后,他那一口河北土话的声音也越來越大,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李信不禁莞尔,却又正色道:“你我先进如临深渊似履薄冰,一不小心就有万劫不复的危险,将來……”他本想说将來有的是逛窑子的机会,可是话到嘴边他又顿住了,这个将來究竟是指何等杨的将來呢?
倏忽间,李信竟有些意兴索然,抬眼望向花船画舫往來的秦淮河,耳边却响起了阵阵小童卖报的声音。
“卖报…卖报…十文钱了………三卫军凤阳府大破流贼……独家内幕…”
恍惚间,李信直以为是自己吃醉了酒,产生了幻觉,明朝怎么可能有报纸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有小童在街市发卖?他的确曾在太原搞过报纸,但也未必会传來南京吧?带着一串疑问便问身边的米琰:“可听到了有人在喊卖报?”
米琰也正奇怪,听李信动问便一面点头一面张望,那卖报的小童在哪里。首先,南京秦淮河边有卖报纸的算是一奇,更吸引他们的则是小童所言,报纸上有三卫军破凤阳流贼的内幕。三个人都想看看这报纸上的内幕是如何写法。
张望了好一阵,还是陆九眼尖从人群里发现了卖报的小童,挤了过去从小童臂弯里抽出了一张,摸遍全身却发现身上竟然连一文钱都沒带。陆九一脸的络腮胡子,脸膛黝黑,又是一口外地官话,害的那小童直以为遇到了拦路抢劫的强人,吓的想哭又不敢哭,想跑又不敢跑。李信看着陆九拿着报纸,尴尬呆在当场,想去付账却发现自己身上也沒带一文钱。
最后还是米琰从身上摸出了一锭银子足足有十两,塞到那小童手中,又安慰道:“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卖报的小童右手紧紧攥着银锭,抬起泪眼看看陆九,竟又发现他左脸眼睑下还有一处触目惊心的刀疤,吓得赶忙收回目光。然后又抬手将银锭在嘴里咬了一口,确认不是假的,终于看在银子的份上点点头,算是承认米琰说的那句话,他们不是坏人。
米琰送他一锭银子,当然不仅仅是为了买一句,我不是坏人。他指着报纸问那小童:
“报纸是何处何人发卖的?”
小童得了银子,心中欢喜,又看米琰文质彬彬,心生好感便答道:“回老爷话,小人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有复社的黄老爷带头,很多举人老爷,秀才老爷都有文章在上面呢…”
李信听了顿感好奇,“黄老爷,哪个黄老爷?姓甚名谁?”
小童看李信虽然也是一脸络腮胡子,但面相却比那刀疤脸周正多了,于是怯生生的答道:“只知道叫黄老爷,”同时他又一指那报纸,“文章上面有黄老爷的名字…”
李信又将陆九手中的报纸抽了出來,在上面检视着,却意外的发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比如侯方域、冒襄之名,这不是复社中鼎鼎大名的四公子吗…不过这都不是他检索的目标。终于,李信的目光落在了三个字上面,黄宗羲…
果然证实了猜想,可是黄宗羲不应该在太原吗?他在太原创办的报纸正是有此人主笔,难道黄宗羲已经返回江南了?看情形,当是大有可能啊。于是他又问那小童:“这位黄老爷可是余姚人?”
时人称呼时爱用籍贯,这一点小童倒是时常听人将黄老爷和余姚连在一起,想來定是余姚人了,便又怯生生的点点头。
待放那小童走后,李信上下看了看三卫军大破凤阳流贼的文章,却忍不住笑了出來。这哪里是什么新闻,分明是评书段子嘛…什么镇虏侯李信一杆点金枪,连挑九九八十一名贼将,凤阳城下一声断喝,吓尿了老回回马守应的裤子,八十万流贼作鸟兽散……如此种种不一而足。简直把三卫军一干将士都描写城天兵天将了。
不过令李信感觉到欣慰的是,终于听到有三卫军以外的人说自己的好了,虽然是满嘴的胡说八道,可毕竟是第一次啊,听到耳朵里,竟有几分抑制不住的欢喜。
“咱们今日不出城了,去寻这黄老爷…”
此时陆九与米琰也知道了这黄老爷就是黄宗羲,不过看待他的态度却与李信不同,黄宗羲当初在太原不过是一个破落文人,连饭都吃不起。若不是李信出手接济,只怕他此时早就饿死,成了一把黄土。
陆九不屑的冷哼了一句:“破落子一个,值得十三哥耽误咱们出城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