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通禀一声,卑下阮大铖求见魏国公。”
与此同时,阮大铖本想掏一锭银子送与那挡驾的家丁,可摸入怀中才发现身上分文未带,情急之下只好将随身携带的一枚玉佩接下塞入那家丁手中。这玉佩乃是由上好的和阗籽料琢磨而成,其价又岂非百八十两,拿他做了礼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家丁虽不识此玉价值几何,但也清楚绝非三五两银子可比,于是马上又喜笑颜开,只说出的话让阮大铖失望不已。
“小人实话与阮老爷说了吧,今日您老实在是见不到魏国公,此事小人真真做不得主。”同时他有作势将玉佩推了过去,“无功不受禄,阮老爷赏赐小人不敢受……”
听了这番说辞,阮大铖心中也是阵阵生寒,魏国公避而不见,更印证了此事于自己的严重性。看那家丁还在装腔作势,明明想要的不得了,还装作一副无功不受禄的恶心模样,他真想就此一把将玉佩拿了回來,让此人原形毕露。不过,尽管心事重重理智却一直牢牢占据着阮大铖的思维,他大笑一声,“收着…阮某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要回來的道理…”
家丁闻言利落的就将玉佩塞入怀中,还就势又行了一礼。
“谢阮老爷赏…”
阮大铖骑马失魂落魄的游荡在南京城宽大的石板路上,直到此时他的家丁根本才迟迟赶了过來。这也怨不得他们,为阮大铖备着的乃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其他人所骑不过是普通驽马,又如何能跟得上呢。
“走,回府…”
家丁跟班们不敢多言,以为老爷事情以了这才打道回府,一个个趾高气昂的随着阮大铖返回府邸。半路上,阮大铖忽然瞧见远处一片浓烟,竟似走水的迹象。迟疑了一下,询问左右。
“城中谁家走水了?可有人去救?”
“回老爷,是筋子巷走水,整条巷子烧了快一半了,应天府尹刚刚过去,瞅着也是气急败坏呢,只从谁家先烧起來的小人也不甚清楚。老爷若要了解,小人这就去打听……”
“不用了…”
阮大铖面无表情的阻止了家丁的献媚,他十分清楚,黄宗羲的《公报》报社就在筋子巷里,沒准火势就是从他家起來的。心里暗骂活该痛快,可终究是有种莫名的不安因此萦绕在心头挥之不散。
回府之后,老仆早在府中守候,阮大铖将其招入书房密谈,直到两人对坐相望时,他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神情萎顿的摊在椅背上。只沉重的叹息了一声…
“大事去矣…”
这不是胡乱的杞人忧天。平日里与他阮大铖勾连甚深的几位重要官员,今日齐齐避而不见,就算傻子也能猜到事情不妙了…
老仆也是神情索然,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自家老爷,此时形势的确是不妙到了极点。崇祯初年,自家老爷因为阉党而获罪,这事众人皆知,但人们也还知道自家老爷与阉党并非一丘之貉,不过是遭受了某些人趁机打击异己的池鱼之殃而已。因此才能得以保全巨万家资,沒有惨被抄家。
可今日江南士子旧事重提,甚至有心将自家老爷打成阉党余孽,逃脱惩罚的漏网之鱼。这事就不仅仅是是非曲直那么简单了,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朝廷一旦介入,为了彰显惩处阉党不遗余力,平息江南士人的怨气,势必也要以自家老爷为替罪羊了。
老仆虽如此想,却不愿分析给阮大铖听,事实上他也清楚就算自己不说,以自家老爷的才智也定然想得透其中关节。到了现在只能用四个字來形容阮大铖的处境,“无力回天”…
却听阮大铖仰面长长叹息一声,“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明明事情一派大好光景与兆头,怎么一转眼的功夫自己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呢?直到此时,他才有些回过味來,此事背后定然有黑手操纵,也许,也许……
这个也许后面的答案阮大铖却无论如何都愿意承认,他一直忽视了李信的存在,他从心底里瞧不起这种粗鄙武夫,或许他们打仗有几笔刷子,但是这种斗智的活计却是拍马也及不上自己的。而今看來,自己似乎有些错的离谱…
阮大铖才不相信,那些一直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复社蠢猪们会将时机把握的如此恰到好处……
陡然间,阮大铖的身子突然一震,继而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然后又放纵的笑出了声來。这可将他身边的老仆吓了一跳,自家老爷莫不是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