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七月初七。大明京师上下一派萧索低迷。自打六月中旬开始。永定门外聚集了成百上千的灾民。京营提督生怕灾民闹事封闭了京师各门。但灾难來时。闭上眼睛并不意味着一切便不再发生。随着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京师外的治安越來越差。关厢内的百姓屡屡遭抢。顺天府得了百姓报官却不敢有所动作。究其原因灾民太多了。他倒是想管。能管得过來吗。万一闹成了民变这个责任谁來担。
但是。纵有千难万难。京中官员们都选择性的无视了这种潜在的危险。上朝面对皇帝的时候永远是绝口不提此事。毕竟这些担忧都只是远虑。而大运河交通断绝。江南的米运不到北直隶。别说灾民得饿死。整个顺天府和北直隶都得饿死。
“王承恩。王承恩……都作甚去了。快來。快给朕來。”
大明天子朱由检气喘吁吁。身上的中衣已经被冷汗浸透。眼神散乱而又无神迷乱的在黑暗中试图寻到老内侍王承恩。
“万岁爷。万岁爷。老奴來了。老奴來了。老奴该死。罪该万死。”
王承恩慌慌张张的一溜小跑奔到朱由检的御榻之侧。刚刚他站在寝殿之外打了个小盹。却沒想到一盹竟睡实诚來了。真是年岁不饶人。上了年纪熬不住夜了。
直到王承恩诚惶诚恐的跪在御踏之侧。朱由检才心下稍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刚刚他做了一个梦。这几日來一闭上眼睛就折磨着他的同一个噩梦。也是这样的深夜。山呼海啸的贼兵冲进了北京城。杀尽了皇宫大内。自己的皇后。贵妃。皇子。公主。一个个皆不得活。而他自己……
难道这一切都是先兆吗。上天当真不佑我大明了吗。朱由检在内心反复不断的问着自己。他看着已显老迈的王承恩。虽然平日里与他说的机密事不少。但这等事却不会对任何一个人说。只能埋在心底里。直到死去的那一天。因为他是皇帝。是大明朝的皇帝。如果这等骇人听闻的噩梦传扬了出去。徒然乱了朝廷的人心。
他结果老内侍王承恩递过來的手巾。更多更快章节请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顺口问道:“现在几更天了。”
“回万岁爷话。现在才戌时正。天才黑透了。您再多睡一会吧。”
朱由检处理了一天的政务。直到亥正之后才勉强到寝殿歇息一阵。因为连日的失眠他已经三日夜沒合眼。总算困得眼皮抬不起來。到了御榻上合眼便呼噜震天。
王承恩脑子里一直跟随皇帝紧绷着的一根弦也松弛了下來。这才有了刚刚在寝殿外一个小盹睡实诚的情况。
一问一答之后。寝殿内又恢复了沉寂。只有皇帝逐渐便轻变弱的喘息声。朱由检赤着脚。只着中衣。绕过屏风來到寝殿门口。用力推开殿门。清凉的夏夜晚风迎面扑來。顿时是他畅快了许多。
“万岁爷。万岁爷。您的鞋。鞋。把鞋穿上啊。这地面透凉。莫让寒气侵了身子……”王承恩慌忙捧着皇帝的鞋子追了上來。
朱由检配合着匍跪在自己身前的王承恩。抬起了左脚让他将鞋套上。目光却遥遥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一碗新月清澈明晰。酒好像挂在枝头一般。
“今日是乞巧节吧。”
“回万岁爷。今儿正是七月初七。”
“皇后他们可曾穿针乞巧。”
穿针乞巧始于汉代。每逢七夕宫女贵妇登九引台。以七彩丝穿九尾针。先者得巧。而慢者输巧。凡有彩头压输赢以怡情。也是古來崇尚男耕女织的一种体现。只是世道轮回转换。时至今日也都成了贵妇宫女们只搏一笑的嬉戏。针织女红又何尝用他们动得一针一线。
“回万岁爷。皇后与嫔妃们不曾弄巧。都说万岁爷厉行节俭。宫中如果循例操办定然靡费颇巨。所以能省则省了。”
皇后妃嫔们知道国事维艰。能知道厉行节俭。朱由检心下甚慰。长长叹了一口气。王承恩又将常服披在了他的头上。
“如果群臣也有此等心思。这天下何愁不定。”说到这里。他的情绪又有些激动。“朕每日二更睡五更起。起早贪黑每日里睡不足两个时辰。看看朕这身衣服。”
朱由检掂量了几下身上的常服。“看看朕的这身衣服。还真朕即位那年缝制的。”他顺手抄起了右边的袖子。指着肘部的位置。声音略显悲凉。
“看看这袖子磨得快秃了……”激动处。朱由检咳嗽了一声。他既厉行节俭。但还是好面子。每次私底下召见大臣。总是不由自主的将右手肘藏到身后。
“再看看朕的这些臣子们。动辄上万两银子的贪墨。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道他们吃的饱了。总该为朕。为这个朝廷尽心办差了吧。可他们呢。可他们的心都被狗吃了。辽西战事吃紧。朕让他们捐点银子。一个个拿出三五百两糊弄朕。和朕哭穷。当朕真不知道他们的家底有多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