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辚辚,马萧萧。久安城西,日头终古常新,空气热力蓬勃,天地如烘炉,蒸灼大气,炙烤人间,不过此乃是久安城通往云国都城云中的官道,长年累月间繁闹喧扰,不得安歇。今日城门下官道之上,冠盖云集,旗帜鲜明,虽是天干地燥,无风掀动,却也是一番气派。久安城第一豪贵名门,安侯爷家公子,跟随都中云龙山仙师前往云龙山修行,这等事情,乃是大光颜面之美事,安家早已宣扬得人尽皆知。那久安城城主,虽是云国命官,却也不能与侯爵相比,整个久安城以及周遭,俱皆是安侯爷家封地,更何况那云龙山来的仙师,更是非同小可,等闲王公贵族亦要礼遇有加,以安家身份地位,尚且要厚礼延请,何况是小小一城主。是以当是之日,久安城外,观者云集,景行相从,久安城调集了大笔兵士,护送仙师与安侯爷世子入都,更遑论那城内城外数之不尽的民众,纷纷要一睹仙师仪容,领略仙家气度,倒使得偌大久安城西充塞饱满,摩肩接踵,拥堵不堪,因便有那不法者趁乱之中,各行手段,扒窃揩油不在少数,一时间纷乱不休,人喊马嘶,涵盖全城。
安侯爷满面堆笑,那久安城主更是谄笑不已,连连致礼。邹允道人乃是云国仙师,身份贵重,自是矜持一些,客气辞别,至于收受了安府与城主多少好事,自是另外一说。不过是这一行人,除却邹允仙师与安侯爷世子之外,还有安家与久安城主遣派护卫,不下百人,那五花大马拉的大车却有二十辆,上面也不知有多少珍宝钱货。
安侯爷身份亦非寻常,在仙师面前,倒还把持得住颜面,肃然说道:“本候素来笃信道门,云龙山为我云国支柱,本候受封一隅,理当敬奉,这其中一些供奉,还请仙师代为交付云龙山诸位仙长,另有程议,特为谢过仙师挽救小儿性命。”
那邹允仙师脸色便有些古怪,一时受了,安府之中一众家人,本于安知少爷交厚侍女如晴雯诸人俱来辞别,自是个个泪盈于睫,颇为不舍。周洛却觉终得脱却樊笼,辞了众人,终于车驾启程,离了久安
城,遥遥西去。
云国十六州,百二十城,此去都城云中须得数州之地,越五十城池,十分遥远,非是一二日可至。
锦车之中,周洛蹙眉端坐,须臾之后,微微合目,凝神静坐。这一坐,竟是无分日夜,便连每日从人送来饭食,也一概不必,足足旬月之后,也不知到了哪一州哪一城地界,锦绣宝车之中,周洛忽地睁开双目,内中深蕴精芒,一霎迸发,竟是两柄利剑,刺暴空气,呼啦一声锐啸。
“红尘,炼心,炼心,炼心……”周洛看似宁静,实则心神悸动不已,“我心何处是……”
他手按胸膛,一时之间,竟不能找寻得到自己本心所在。
他的心,好似生生消失,被一股无形力量挖去。
“练气九层。”
此时此刻,周洛修为已然恢复不少,臻入练气九层境地,不过要突破此节,再进一步,却分外艰难,只因他难以寻回本心,那心灵似是已被一股化外大力占据,不再从属自己。肉身之中,真气流转,却无心意通达,气不能化法,元不得归真。
喀喇。
锦车门开,周洛轻衣缓步,踏足车下。当下正是一片荒野,四穹荒芜,八极空虚,天地之间一片肃清,天穹清朗,有如静瓷,星子密布,周天清光披靡浩瀚,团团围住一轮姣月,那月中广寒播撒清辉,普照人间,与这旷野天地相连之景相映而美。
美则美矣,却无生气。
大地之上,车队蜿蜒,安营扎寨,已入静寂,周洛缓步走向营地之外,一条清溪曲折而过,水流淙淙,一天星月倒映,被水波零碎成了一条碎玉匹练,宛然唯美。他忽地思绪有些怔然,恍然之间,似是回转至故往某时某刻某地,与某人相见。
此时彼刻,情形相异,却是一般迷惘。
他一步一步,走入水中,溪水清凉,透彻肌骨,寒意直达……心头。
心头方寸,灵台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