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竟于此时,恢复了丹元境的修为。略微怔忡了须臾,周洛便即面色微霁,眉宇间些许绽开半缕光华,隐约之际,仿似已经明白了些,不再如此遭初醒时般懵懂。
须知前尘事事为真,此番种种或虚,自来真中炼虚,虚中求真,此玄门道法矣。
怀中少女愁容未尽,喜从天降,一时伏在他胸前抽泣,似是竭了气力,未几竟撅了过去。周洛神色也不见多动,反而面现一片清风,眸中越加亮堂了几份,扶了少女,转身说道:“邹允道人,且去云龙山吧,我倒是欲见一见那山主。”
邹允道人正自痛楚难当,心中焦虑不甘,几番羞恼,更是多有惶惶之意,此刻听了周洛之言,忽觉眼前一亮,忙道:“仙……仙长有意,便是山主在高,怕是亦要扫榻相迎,邹允正是乌云蒙心,竟不知仙长何等人物,居然起了这等祸心,实是罪不可赎,唯愿引领仙长往我云龙山,一路侍奉仙长与……仙子,不敢怠慢仙长,也是赎了小道唐突仙子的罪孽。”
说话之间,这邹允道人越发垂首耸肩,心中犹自惶恐,深恐周洛一时不得意,挥手间了了他性命。想他也是艰苦求道,一路修持,方至了今日,岂有不爱惜性命的道理,自然不愿去死,但又一息机会,也不愿放过。故而堂堂修士,前后呼吸片刻之间,竟是换了副嘴脸,恭谦似奸,哆嗦着身子,活似打了雨的鹌鹑,颤抖得可悲。
周洛见他嘴脸可恶,却也懒得动杀机,况且确实想要去那云龙山一遭,见一见那云龙山山主,领略这一世界修士的道行,因淡淡道:“你且起来吧,念你修道也不易,暂记下了你的头颅来,待我见了你云龙山山主,自有分说。”
“是,是是。”
邹允道人忙不迭答允,心下却自有算计。想那云龙山,不但是为云国上仙道统,云龙山山主更是将入元婴境的人物,为云国周遭十数国三千年之所未有。他邹允道人果然不是甚好鸟,然而云龙山体统自然是要的,岂有让人上了山去与自己弟子为难的道理,更遑论是他的性命了。
他邹允道人在云龙山,虽不算是甚人物,却也是正经门人,却叫人上门打杀了他,岂不是打了云龙山的脸面?故而只要去了云龙山,自然全了性命无碍,他此机心下越发镇定几份,不再惊惶,也便定了定神,抬起来来,拿眼巴巴地看周洛。
周洛视他直如刍狗一般,混不在意,直挥了挥手,便解了他的桎梏。邹允道人忙如小厮仆役一般,鞍前马后侍奉起来,不惜体面,不惧体统,一时片刻间便齐整了车马,车队再度出发。
周洛自坐了车中,一丝神念在外,也不惧那邹允道人耍滑玩鬼。他当面对坐了云茵,一番楚楚模样,垂首默然,偶或抬头,小意地瞥他一眼,更不敢多言。周洛心下好笑,只道:“表妹,你当真不愿回去,要与我同行?”
云茵手攥衣襟,听了这话,便将甚羞怯种种俱都抛却了,慌忙道:“安知表哥,我……我的心,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
周洛恍然一怔,竟诧然发觉,如今的自己,心性竟是又大有不同,异于往常。若是以往,他岂是这等轻佻的性格,更不会有这样的话出口。果然他只一句相问,那云茵越发深垂了螓首,几欲埋于双峦之间,更不敢抬头,哪里还敢多言半个字。
他坐于一团蒲团上,指尖轻叩马车的木厢,哒哒作响,每一声起落,体内气息便灵动雀跃一分,冲击着心灵深处,似是在叩击某座门户,要打开了来,向内一窥究竟。
“劫至时难避,劫去时方知。我却是尚为幸运,劫来自知,自去抵御即可,浑然何必惧它?”让忽然又想起前事种种,想那些郁于红尘炼心之劫的修士,未能如自己这般,早早通达了心性,往往深堕劫难之中,尚且不知,知道迷失了本我,失却了来路,才知道退无可退,一步失落,步步不能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