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下电话,他会翘起二郎腿,伴着室内飘柔的音乐,穿着锃亮皮鞋的脚尖打起拍节,厚厚镜片内那双有些浮肿的眼睛,时时扫瞄着靠里间那张围满人的“账”桌。他真的很喜欢那位“忙活人”大声地么喝着前来“上份子”、“随礼”的人的单位和尊姓大名,那是为她女儿来的,也是为他的面子来的。楼下,前来道喜的一辆接一辆的小汽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老易的记忆力,判断力出奇的好,他能感觉出哪些人应来还没来,哪些人不该来却来了,这里面到底有何玄机有何奥妙?他自是心知肚明,这就是老易的过人之处,不服不行!
老易很爱钱,对权更是情有独钟。那一刻,他期待着能有大人物光临他的“寒舍”前来道喜。那怕不随一分一厘的“份子”钱,那更是一种多么让人眼谗的体面哦。他放下二郎腿,站起来,踮着步子走到明净的窗户前,看着外面的车来车往,喃喃自语:“忙啊,忙啊,领导就是忙噢,要不,怎么是市领导呢。”身边座着啜茶、吃糖、瞌瓜子的人会随声搭讪他的话音:“易局,市里有领导要来吗?”
“是啊,是啊,X副市长听说咱闺女结婚,说是要来看看的嘛,到时候还要喝我老易的喜酒哩。呵呵,领导工作忙,我真是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哟。”老易抬抬头仰望着天花板,眯缝着眼睛,若有所思,嘴角漾起一丝憾意。鬼才知道哪位市长“大人”要参加老易闺女的婚礼,老易当着道喜的人们的脸,一天下来不知喃喃自语几次了。其实,老易心里明镜似的,压根就不会有什么副市长要到他家来道喜。因为他的职务和影响还到不上市长“大人”屈尊而来,更不用说,市里的领导班子刚刚换届调整完毕,大事还忙不过来呢,那有闲心顾忌这个“副科级”干部的“千金”出嫁呢!唉,这个老易啊,是不是也太浅薄点,他总是喜欢意淫自己的虚荣与自尊,这早已是众人皆知的老毛病啦!给老易搭讪此话的人,其实也是“顺坡赶驴”,让老易再美美地意淫一次而已罢了。
时间过的真快,乔乔婆家看“好”的日子就要到了,老易家居那幢楼房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期待着乔乔上“花车”那一刻,如何地花枝招展,如何的羞赧一笑,迎亲、送亲的队伍如何的排场,如何的风光。老易家养的“千金”可不一般呢。
谁能想到啊,那一天的一大早,老易家一反常态出奇的寂静,全无人们期待的那种场面,一丝一毫的也没有……
早起的人们忽然想起夜来一阵惊人心魄的救护车警号响起过,莫不是……
人们开始拥入老易家住的楼道。
原来,昨晚老易送走最后的一拨客人后,突然接到局长一个电话,说是市委近期要调整各科局的领导班子,总的原则是年轻的要上,超龄的要下,局长面临着退二线的可能。(老易是副职,年龄比局长还长一岁呐。)接下来,局长还透话老易,乔乔可能要在下轮的竞争上岗中也要面临麻烦,让老易有个思想准备。“瞧瞧,我也是朝不保夕啦。老易啊,想开点吧……”局长说这话时,颇有些悲悲戚戚的味道。
局长的话还没有全说完,这头的老易一屁股瘫在沙发上,张着嘴巴再也没合上,脸上忽地涌上一阵酱紫色,一股污物从口中喷射而出——脑溢血暴发了。说来也巧,在大哭小叫中,乔乔也可能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癫痫病发作了,全身抽搐,嘴吐白沫,不醒人事了。看来——这回爷俩儿病的不轻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