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在滨海生活过,你说的这件事在滨海很轰动,几乎街知巷闻。”何明淡淡地说,"你真的因为这件事而深深地痛恨你的父亲?”
吴力嘴角略为上扬,苦笑着说∶"从那以后,我总是故意和我父亲作对,我甚至用他的名字来给一只肮脏丑陋的沙皮狗做名字。”吴力努力地想改变沉重的气氛,突然捧腹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何明诧异地问∶"有那么好笑吗?”
"你是不知道当时把他气的,”吴力拍着何明的肩膀,跺着脚笑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差点没把血吐出来,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几近疯狂的笑声只是为了掩盖内心最真实的悲凉感,滚烫而落的泪中带着的是悲伤的咸味,只是倔强的外表还在努力的伪装,绝不让内心的柔弱流淌而出。
一整个夜晚,吴力几乎都处在狞恶的梦境中。那个叔叔伸出双手死死地掐在他的脖子上,眉心那被子弹穿透留下的幽深空洞汩汩地往外冒着血,腥红的血顺着鼻梁凄惨地往下流,染红了他的半边脸。他时而狰狞地笑道∶"我要掐死你!”时而又凄凉地哀号着∶"你还我命来!”
喵,一声凄厉的猫叫划破静谧的夜空,吴力终于惊叫着清醒过来,汗水已然浸透了整件衣裳,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指不停地在脖颈处来回摩挲,仿佛当年那殷红深陷的五个指印带来的痛楚还残留在脖颈处。
床头的窗口上一团如鬼魅般的黑影在漆黑的夜幕下,迎着风傲首林立着,两道幽黄的光芒伴着阴冷的月光直射而出,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吴力直觉得背后好像有阴风拂过般的阴冷冰凉,被人死死盯住的发毛感让鸡皮疙瘩瞬间如雨后春笋般冒起。猛一回头,对上那两团如同鬼火一般的幽黄光芒,不由地吓了一跳,空气中寂静得只剩下吴力急促的喘息声和心跳声。突然那团黑影,喵得一声露出森白的尖牙,纵身一跃,眨眼消失在窗台之上。
原来是那只黑猫!吴力摸着还在剧烈跳动的胸口,呼地松了一口气。站立在窗台前,皎洁的月亮高悬在墨黑的夜空中,哪里还有黑猫踪影!
后院的第三棵榕树下,赢弱的何明手握小铁锹,双脚栖地吃力地挖掘着,随着他身影的上下浮动激起了尘土无数,他的脚边是一个大大的黑色垃圾袋和一堆被刨起的泥土。不多时,榕树下便呈现出一个偌大的坑洞,他把袋子丢了进去,抬起手肘拭去凝结的汗水,脸上泛起和月光一样冰冷的笑容,又重新把脚边的泥土一点一点地覆盖上去,直至把黑色的垃圾袋完全吞没了为止。
何明像个落汤鸡一样浑身湿漉漉的,豆大的汗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不停滑落,机械般冰冷的脸上不再白晢,土黄的泥渍和血红的斑点爬满了整张脸,他望着脚下已被填平的坑洞,如负释重地做了个深呼吸。
吴力回头望了望空荡荡的小床,心里纳闷道∶何明这家伙在搞什么鬼?大半夜鬼鬼祟祟的在树下埋什么呢?
思绪间,何明已悄然离开。
浴室里,昏黄的灯光下云雾缭绕,那倏然而起的云雾是三月天里冰凉的水触碰到滚烫的躯体蒸腾而起的无限寒意。当第三桶凉水自头顶而落,何明呼地吐出一口热气,冰冷彻骨的寒意也让他逐渐清醒,诡谲异常的紫光已不覆存在,双眸已如海般湛蓝透彻。他望着那被急流携入阴暗地底的污秽血渍,喃喃自语道∶"父亲,或许不该再带有仇恨地活着。”
尽管负荷的只是何明羸弱的身体,但木质梯子还是一如往常的吱哑作响,何明对着静静横卧的吴力轻语∶"希望我没有看错你。”
继尔,和衣躺下,片刻就已香甜入梦。
一旁的吴力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适才后院诡谲的一切还在脑海纠结盘旋,再加上何明突兀的一句话,没头没脑的叫他好生奇怪。
黎明破晓时分,东方亮起的鱼肚白驱散了黑夜的阴霾。吴力悄悄起身,摸了下楼。穿过小门径直行至后院。
澄黄的泥土地面上还残留着一道干涸的赤红轨迹,蜿蜒向前直指第三棵榕树。突然扬起的一阵风,卷得尘土翻滚夹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越靠近树下,暗红的湿滑越加明显。
吴力久久立于树下,努力地想要让不断加快的心跳平静下来,但在不可预知的恐惧感垂直压迫下,显然徒劳无功。他深深吐纳了一口气,身体一张一驰间鼓起勇气抓起立于一旁的铁锹,对着那诡谲的坑洞挖掘了起来。
泥土的颜色越来越暗,越来越粘稠,随着他的每一次发力,离谜底就越近一步。白色的编织袋渐渐显露了出来,吴力俯下身去,只觉得类似于尸腐的臭味直冲而来,刚触上编织袋的手就被湿滑粘稠的液渍浸染得血红一片,强忍住腹内翻江倒海的腾涌,他缓缓打开了袋子,袋内血肉模糊的一片。
一个尖状物在堆挤的血红中依稀可辨细黄的绒毛,吴力捏住它,感觉柔若无骨,顺势一提,一个孤零零的猫头赫然突兀眼前,圆睁的双眼,眼球鼓鼓地向外凸起,大张的嘴巴露出森白的尖牙,自脖颈以下被齐刷刷的斩断,断面之上干涸的血渍凝结成块,样子十分狰狞恐怖。
吴力吓得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如纸般惨白的脸上虚汗四溢,他颤抖着双手把编织袋重新埋回于阴暗的地底,飞似的逃离何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