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才越想越觉得王鹳的猜测毫无根据,但自己又不能拂了王鹳的面子,便又好言劝慰了王鹳几句,继续向西搜寻而去。
须弥山脉西麓,分布着大大小小数也数不清的小山,这些小山有的长满松树,有的只是被光露露的岩石覆盖,他们合在了一起就成为了隔绝神州与戎狄,贯通南北的天堑。
五百多年来,无数代山民猎户在此山脉里繁衍生息。
须弥山脉从北往南有木牢关、云母关、栖霞关、碧潭关、弥神关、武藏关、玉霄关七座险关矗立在山脉之上,扼守着山脉两端仅有的七条通道。
樗里骅一行人此时便在玉霄关下的山路中行进,从昨日驻扎的牛首山到玉霄关只有区区四十余里路程,但这四十里却全部都是山路。
连续下了四天的大雪早已将连绵的大山染白,从山顶到山脚到处是厚厚的积雪覆盖。
队列的尾部,三人正热火朝天的聊着昨晚的故事。
只听魏元琦气喘吁吁的说道:“那老贼还求我刀下留命,先说给我财物,后又说将他十几房的妾室都给我,哈哈,要是我答应了,这会我就不会和你们两个苦主一同爬这该死的山路了。”
梁青书白了魏元琦一眼,道:“若是你这大黑脸答应了老贼,估计你连他十几房妾室还没见到,这会早就成了龙德城外一景了,唤做“雪中立竿”。”
魏元琦微微思索,边道:“此话怎解?”
梁青书故作高深,学者王鹤的样子,哆哆嗦嗦摸着自己的下巴,好像也有那三尺美髯一样,慢吞吞的道:
“头被砍了,绑在雪中的竹竿上,可不就是雪中立竿吗。”
“哈哈哈哈”,三人仰头开怀大笑。
这时高云策却突然沉下了脸,对二人说道:“昨夜百将命我去龙德府告官,我当时觉得太过于窝囊,便对百将起了轻视之心,现在想来,原来是我太过愚笨,说来也是惭愧。”
魏元琦、梁青书二人听罢也是低头沉吟,他二人昨夜何尝不是对樗里骅也起了异心。
高云策见二人因自己沉默起来,便有些不好意思,便又开口对二人说道:
“二位兄台,不必如此,想来百将大人原本也将你我算计在内,不然我等如果提前知晓百将大人计谋,或许有些事情就未必能够办的妥当了。”
魏元琦、梁青书听高云策如此一说,也是钦佩樗里骅智计百出,能从这样一个死局中全身而退。
梁青书又问魏元琦道:“魏兄,昨夜你领着前营弟兄去诛杀老贼,为何只带回这点粮食。”
魏元琦回道:“昨夜百将大人让我领着军士们出营在龙德城东一座八孔桥旁暗地埋伏。
又让我得手
后留下血书混淆视听,并带着抢回来的粮草向南跑,直到跑到一片颇大的树林里。
到树林后找一处隐蔽的地方将大部分粮草埋藏起来,并覆盖上泥土积雪,每人再携带部分粮草速速回营。
当时听他这样吩咐,我还觉得这计划有些草率,那座桥还好理解,可能百将大人到过此处,但这南边的林子在何处,如果找不到怎么办,找到了又怎么回营,这些疑惑让我有些犹豫。
但看百将大人对我说时颇为肯定,我又一心寻思着报仇,就不去想那么多了,便领命而去。
后来你们猜怎么着?”
说罢,他看着高云策、梁青书听得出神,便感觉自己好像樗里骅酒楼里说书的先生一样,顿时觉得好笑。
高云策、梁青书听到他故弄玄虚的停下了话语,便都白了他一眼。
魏元琦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我军兵士大多是龙德本地人,开始时我便发现往那八孔桥去时的路这些兵士里有很多人都颇为熟悉。
到达八孔桥埋伏后我对兵士们说百将有令,诛杀王鹤众人时,这些军士们也都颇为兴奋,询问后得知王家在龙德县得罪祸害的人可真是不少,所以大家都对诛杀王鹤毫无怨言。
而且王鹤在军前又抢夺我军军粮,让那些本来和王家没仇的人都摩拳擦掌,恨不能马上就冲杀出去。
成功诛杀老贼后,我们按照百将大人的命令故意放了一个活口,又抢了一些死尸身上的财物,便带着粮草往南跑,结果果真发现了一片树林,便将粮草隐藏好。
正准备原路返回时,兵士中有好几人告诉我,那片树林外有一条猎户留下的小路,平日打猎时他们经常走那条路,那路通往旧龙潭,并且沿着龙潭边便可回到牛首山大营。”
说完,他看了看高云策和魏元琦又道:“你们说百将大人是不是个异人,可以掐指算卦,预知未来?”
高云策听罢,也是在内心惊叹不止,他对二人说道:“百将大人和我们一样,也不是什么异人,但和我们不同的是百将大人善于洞察人心、利用人情。
他心思缜密,每走一步棋子看似随意但事后想来确是早有准备。
对于樗里百将,或许我们几个也只是看得着表象,却看不懂百将的心。说不定百将大人还做了我们几个不知道的安排。
至于地理,怕是百将大人心中装的不仅仅是小小的龙德一县吧。”
说罢,高云策突然打了一个冷战,心中樗里骅的身形变得模糊起来。
杀伐果断,性狠心毅,从始至终都在扮猪吃老虎,这哪里是一个在总制府做了五年文职的文员,分明是一个刚出世的修罗啊。
“传令下去,原地休息。”
樗里骅打了一个喷嚏,他看了看天色已到了中午,便下令让兵士们修整,生火造饭。
樗里骅今日也觉得精神焕发,昨夜之事对他来讲无疑是一场赌博,赌赢了相安无事,赌输了便万事俱灭。
对樗里骅来说,其实唯一让他起了杀念的动机,仅仅是王鹤对魏元琦说的一句:“你叫何名字?”
他知道得罪了这些地方豪强的下场一定不会好,杀死魏元琦这样无权无势的人对他们来讲无异于踩死一只蚂蚁。
自己的人,怎能让他受上一丝的委屈,又怎能让他处于危险之中呢。
实际上,这是樗里骅第一次下令杀人,昨夜他的内心中也有一丝恐惧,但他却不能让旁人看出此点。
自己身为主将,哪怕只是百人的主将,他也绝不允许有失败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昨夜他直到魏元琦归来后才敢卧于榻上。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所有人都觉得戎狄才是国家之祸,但樗里骅觉得,如果秦国今后亡国,像王家般的蛀虫才会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当然,自己这个百将或许根本就不该想这些,也轮不到自己去想。所以,樗里骅哑然失笑。
柳端着做好的饭递给樗里骅,并对他笑道:“百将大人,弟兄们都说跟着您才能干大事,不然连饭也吃不上。”
昨夜之事,今早便以传遍全军,毕竟只是百人的队伍,昨夜出营抢回粮草的兵士就占了全军的一半,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但人尽皆知的好处是大家对樗里骅都敬佩的五体投地。
秦人好勇,平日的纠纷便多是用武力来解决的,樗里骅将欺负自己的贵族尽数屠戮,也非常对这些平时就是猎户的兵士胃口。
而且他们此刻都以知晓,杀人之事嫁祸给了流寇,这就让他们几乎没有了后顾之忧,所以根本没人费劲的去想善后之事,只是本能的相信自己的主将。
高云策三人私下里对所有军士都嘱咐了多次,此事关系到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万勿对外乱讲,最好是到了玉霄关后就将此事烂到肚子里面。
对于此事樗里骅并不怎么担心,因为他觉得,谁也不愿意看到自己掉脑袋。
樗里骅听柳说完之后笑了笑,便让柳找来高、魏、梁三人。
几人一同商议起了到达玉霄关后的诸多事宜,商议完后便下令让众军士继续前进。
樗里骅要求,全军务必于今夜前抵达玉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