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渐渐深了,虽然是春季,但玉霄关地势太高,随着入夜气温便渐渐变得寒冷起来。
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关内的各部兵士们都已在自己的营盘熟睡,原本用作兵营的地屋前有十多名兵士持戈守卫,那里关押着三百多名不久前才来到玉霄关的新兵。
他们被集中关押后告之,自己这些人中有戎人的内应,所以需要审查看管。虽然部分兵士极为不满,吵嚷着要去见主将,但当为首的几人被一顿棍棒打倒之后,其余的人便停止了叫嚷,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日后的审查中,毕竟他们明白自己是清白的。
今夜的玉霄关格外寒冷,虽然地屋中没有寒风,但却让人觉得有些阴冷,寒气透骨,因为没有被褥,所以纵是深夜也没有几人能够睡得着觉,他们此刻只好依靠在一起,呆呆的坐着。
忽然,众人听到地屋大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地屋大门锁链打开的声音,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看向大门的方向。大门打开后,数十支火把发出微弱但又刺目的光芒,光芒中,又有数十人抬着兵器走了进来。
路苌作为玉霄关副将,每日的巡营查岗是必不可少的,况且戎人就在关外他又怎会有心思去休息。
看着此刻关楼上已经熄灯的那间屋子,再想想那间屋子的主人白日里看着戎人阵列竟尿了一裤裆的模样就觉得恶心,他忍不住向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作为已经四十多岁的老将,路苌用他二十多年的时光和无数次生死相博赢取了上造的爵位,原本想着今次戎人侵关后便解甲归田,荣归故里。
用他积攒了半生的积蓄为年满二十岁的儿子讨一房媳妇,再好好地看着自己女儿嫁个好人家,这一生便足矣。
但半年前,来自家乡的更卒更戍玉霄关,自己认得其中有位后生正是自己邻家吕三的儿子吕卫,便将他安排在自己身边做了护卫。几日下来他便觉得这后生处处躲着自己,在自己“威逼恐吓”之下,那后生告诉了自己一个天崩地裂的消息:
半月前吕卫从军营回到家中,准备携带去往玉霄关使用的衣服等物,快要到家时发现路苌家仿佛有许多人,他有些好奇便想过去看看。
但不看则已,一看便吓了吕卫一跳。他老远就看到数人在用木棒击打路苌的儿子,吕卫连忙躲进了草丛,仔细看了许久才发现是龙德城世袭贵族官大夫王虎及其族伯王鹤等人要抓走路苌年仅十五岁的女儿,随后更是看到路苌的老妻也惨死在王家爪牙的刀下,待王家的人走后,他在草中爬了半日才出来,发现路苌的妻儿均已丧命。
听闻此信,路苌当场便晕了过去,原本那后生觉得路苌会回去报仇雪恨,但发现路苌醒来后却并未有何异常举止,反而是叮嘱他切勿再将此事告知他人。
三日后,龙德城发来兵器粮草时带来一封官信,信上所讲官府接到报案,发现路苌家遭遇贼匪抢掠,路苌妻子均丧匪手,女儿不知所踪,信后还对路苌勉励一番,随信还送来了一些钱物,说是官家的抚恤,并要他专心杀敌。
路苌接到信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哭一场,并且对官家的抚恤表示了感激。
路苌并非不想报仇,但打老了仗的人又怎会像毛头小子一般冲动,他在内心中筹谋了种种计划,但反复思量都觉得不太妥当,正当一筹莫展之际,一位自称是夏国单于使者的人找到了他并且告诉他报仇的方法,这个方法虽然让他有些犹豫,但最终想想惨死的妻子,想想失踪的女儿以及自己对这个黑暗世道的不满让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在半年
的时间里,他秘密联络自己的旧部吉云天、蒋宏、韩林辉以及一些信得过的老弟兄,想说服大家和自己一道投戎。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大家后,所有人都表示了同意,原来他们早在自己之前就接受了戎人的策反。
对他们来讲,投戎的动力只有两个,其一是对权力的渴望和对秦国贵族世袭垄断要职的不满,其二是因为他们知道,戎人单于原来也是秦人,这也是路苌会答应那使者计划的原因所在,投戎和投靠秦单于在心理上的区别可是有着天差地别的。
对路苌而言,能够阻止自己拿下玉霄关进而带兵到龙德复仇的人只剩下了韩云和木獬关守将安旭之,但这两人是一同从木牢关调任至此,他也不敢轻易去策反,生怕功亏一篑。
但他也知道那韩云和安旭之均是铮铮铁骨的汉子,不到万不得已,自己并不想害了二人的性命。正当路苌有些发愁的时候,一次戎人小规模的入侵让路苌又看到了希望。
那次木獬关之战,玉霄关来了一名从西京来的使者,他听闻戎人攻打木獬关,便阻碍韩千人出兵救援,韩千人先是不听,那人便出示了一物让韩千人看过后就没了话说。
那贵族让自己的兵士去了木獬关,不久之后便有探子回报说戎人已攻进了木獬关内,韩千人忙调兵去援,而那使者也跟了去,后来得知木獬关失而复得,那使者却再也没有回来。
直觉告诉自己,这是个机会,随后他让人从龙德带了坛酒,便寻韩千人一同饮酒,他乘韩千人喝醉对他说了些“贵族欺压太甚”之类的话,果然那韩千人破口大骂了半日不止。但当他说不如杀回去斩了那些鸟贵族时,那韩云却不置可否,让路苌也不知道这韩云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拿不准主意的他将此事告知戎人那方的联络人,对方数日后来信说:“此事可为,此人可用,但需缓缓图之。”
走到今日,大功即将告成,韩云被自己几人设计旷去了韩林辉处,十之**也已被戎人俘虏,而那木獬关守将安旭之却传来消息说是战死疆场,倒让他唏嘘不已,扼腕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