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翱翔于绯红之空 全部章节(1 / 2)

 序

他的身材真的很高大。

那正好背对着阳光的身影,比本人要高大得多。

“……小姑娘,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呢?”

由于逆着阳光而造成的阴影,无法看清楚那个人的脸面。最多也只能隐约地辨认出嘴唇的动作,完全看不清他的脸是怎么样的。

妈妈曾经叮嘱过自己,不能随便靠近不认识的人。所以本来的话,自己是不应该走近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那人的面前了。

“你说的帮忙……是什么事呢?”

少女歪着脑袋这么一问,那个人就伸手一指

“你看,就在那里……”

少女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是一座古旧的石造的小祠堂。面前有一扇破烂的木门,乡里的长老一直都很严厉地训诫自己绝对不能靠近那里。

“你帮我……把那道门打开好吗?”

少女绷紧了那稚气的脸庞。

不仅因为被叮嘱过绝对不能靠近那里,还因为自己也本能地感觉到哪里是个可怕的地方,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走近过那个地方。即使只是从远处望去,也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脚下爬上来,令人不寒而粟。

不……少女摇了摇头。总感觉心情无法平静下来,很想回家。明明是这样,双脚却完全不听使唤,一动也不动。

那个人又一次用温柔的声音重复道:

“你打开那道门,然后把里面的——把里面的某件东西……”

头脑中顿时一阵眩晕,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现实感,就好像被一团温水包裹在内一样。

在水的外面,一个奇妙的声音悄悄地钻进了耳朵身深处。

‘把里面的某件东西——’

“对……真是个好孩子。”

发出模糊的低吟声的嘴角,扭曲成了奸笑的形状。

眼瞳中完全失去了色彩,少女的脸上也失去了表情,默默地向祠堂迈出脚步。

在最后一刻,少女隐约看到的那个人的双眼呈现出怪异的上桃形状。

第一章

周围是一片寂静。

他一边屏着呼吸,一边睁开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很明显,这里既不是现世,也不是十二神将所置身的异界。

缓缓地环视了一下周围,他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一个清晰的梦境啊。”

他不禁对耳中自己的声音吃了一惊。不经意地低头一看,只见本来瘦骨嶙峋的手掌,如今却充满了年轻的活力和弹性。

即使不摸脸也知道,自己变回了很久以前的年轻样子。

在这么想的同时,他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年轻的姿态——这是他跟“那个人”相遇时的姿态。

这一定是梦,梦将会反映自己的**。

“——……”

他稍微皱起了眉头。

一阵风迎面吹来。那是来自眼前那无止境的黑暗的风。

不一会儿,在凝目注视的前方,突然出现了某种亮白色的东西。

唐突地出现在眼前的那个东西,开始逐渐变大。

然后,伫立在对面的人影,开始在光芒的映照下浮现了出来。

确认了那是谁之后的他,以带有哀切感的眼神加以注视,轻声呼唤道:

“……若菜。”

那燃起亮白色光芒的东西,是一堆火焰。虽然完全感觉不到热量,但是那慢慢晃动跳跃的火焰,却把两人隔开了。

“……夫君……”

本来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消失了的那个声音,跟自己记忆中的没有丝毫差异。

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想要马上跑过去的冲动。那些火焰就是境界线,要是再踏前一不的话,她大概就会马上消失了。

他有着这样的却信。

在火焰的对面,若菜露出了一脸悲伤的神色。

“啊……都是因为我的力量不够。明明为了那孩子回去而倾注了整个灵魂的力量,可是还不够……”

若菜仿佛再有忍不住似的,用双手捂着脸抽泣了起来。

“对不起……为了让那孩子回去,就必须叫出那孩子最为珍贵的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是那孩子很需要的东西,是绝对不可以失去的东西。

为了一个深沉的、悲切的愿望,本来应该作为代价献出来的生命。但是她却把这个生命送回来了,不惜用上了她的所有力量。

可是,结果还是必须付出代价。

他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睁开眼睑,只见亮白色的火焰中横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顿时明白了。这些火焰,并不是在阻隔自己和若菜,而是缓缓的包裹着横躺在那里的小孩子,火焰正要一点一点地将其烧成灰烬。

他试着想花眼举起手,感觉并不热,反而很冷,冷得几乎要结冰。

这种冰冷感,就要把这个孩子带走了。

“要是那个孩子掉了下去的话,那都是因为我的力量不足。对不起,对不起……”

含泪颤抖着声音,跟以前一点也没变。

——有妖怪在那里……她们聚在灶炉前面,不肯走开……

她说因为害怕不敢靠近所以作不了晚饭,就这样哭了起来。但是如果把神将们安排在她身边的话,她又说害怕他们发出的神气。不仅是非人存在所发出的那种过于强大的灵气,同时那种看似人类却绝不是人类的身姿也让她感到害怕。

“我不能和你说太久。我拼命地请求,才得到了唯一一次允许。”

得到了允许……这是什么意思?

察觉到了疑问的视线,她就稍微张开被眼泪湿润了的眼睛,微笑道:“听说,实际上这是不允许的事情。可是,他是个有人情味的人,还是接受了我的请求。”

“那是……”

“是和对岸的冥副官吏,是答应了我‘暂时不过河而是在岸边停留’这个愿望的人。”

冥府的狱卒通常都是以可怕的恶鬼姿态,随时监视着有没有游离的死者魂魄早四处彷徨。实际上,在因病而去世的那个时候,她本来也是必须走过那条河的。

在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任何人在的黑暗寂寞的河岸边,她就一直站在那里。

要是过了河那边的话,就一定不能再见到他了。我已经仍下了他来到这里,至少也该在这里等他一下吧,不然他就一定会很悲伤、很寂寞——也会很生气吧。

现在还记得,当时他握起自己那已经逐渐变冷的手,眼也不眨一下地注视着自己的脸。紧抿的嘴唇失去了色泽,正在微微发抖。在轮廓逐渐变得朦胧的视野中,她确实看到了沿着他的脸颊流下来的一行眼泪。

在那时候,她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等待着他。就算被冥界的守门人追究,就算被面相狰狞的官吏指责,也不走过那条河。

可是,冥府的狱卒却依然规定,想要她过河,再把她送进冥府。

阻止了狱卒的行动、接受了她请求的人,是唯一一个有着人类外表的冥府官吏。

“我就喜欢你这种倔强的性格。我就帮你跟上层部和狱卒们通告一声吧。你可以在这里等到满意为止。”

然后,他又说一个人在这里应该会很无聊,所以偶尔还允许我观望一下河面上映照出来的亲人们的身姿。

“所以,我也知道了那孩子作出了一个悲伤的决定,将要来到这条河边。我无论如何,也希望能挽救那个孩子。”

官吏所允许的,就只有在河边等待这件事而已。作为代价,在死者灵魂允许回到所爱之人身边的岁末之日,她也不离开这半步。

或者说,一直呆在那个黑暗寂寞的地方,是压在她头上的一种惩罚。是对扭曲了死者常理的她所施加的长法。

想到这里,晴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于是,察觉到了晴明表情的她又眯细了眼睛。

“那是我做出的选择,你不用担心的……不过呢,如果让我诉一句苦话的话……”

那努力地想要露出笑容的可爱脸庞皱了起来。

“那些来巡逻的狱卒相貌,实在很可怕。当我独自留在黑暗中的时候,他们仅仅是向我走近,我就害怕得要流眼泪……”

他们只不过是为了防止独自留在河边的她遇上危险,才这样特意走上来巡视的。这一点她非常清楚。但是,在那样的黑暗中,在只能听到细细的流水声的静寂中响起的这种沉重的脚步声,自然难免让她害怕得蜷缩起身子来了。

在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跟自己永别了的孙子,他最后的一个孙子——正向冥府而来。知道了这一点的她立刻向冥府的官吏苦苦恳求。

求求您,让那孩子回去吧,要是那孩子成了冥府之民的话,我的他就会很悲伤。那孩子只活了十三年。以后还要经历许多许多事情,最后一定会成为对人世有用的人。

的确,这是那孩子决定的事。可是,他绝对不是打从心底里希望自己变成这样的。那孩子……

那孩子,他只不过是想要守护自己重要的东西而已……

晴明闭上了眼睛。在倾听那孩子的决心的晚上,在倾听那孩子的愿望的晚上……那一幕又再次重现脑海。

还有,当时那孩子做出了何等深沉、何等坚强、何等悲哀的决断。

横躺在白色的冰冷火焰中,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小孩子。

若菜注视着那个孩子,不住地掉眼泪。

“其实……我很希望他能不失去任何东西直接回去。但是,冥府的官吏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性命我可以帮你归还回现世。但是,不能就这样归还,必须以必要的东西充当代价。

作为交还性命的代价,必须把那孩子来说次要于性命的东西重要东西留下来。然后就由你来保管吧,绝对不可以还给他。无论内心如何动摇,你一旦那样做,你的灵魂就会堕落到八大地狱的任何一个。不仅如此,你所犯的罪孽,同样也将背负于你等待的男人的身上。

那就是对现实扭曲了常理的你们施加的惩罚——

晴明摇了摇头。

“怎么这样……”

面对说不出话来的晴明,若菜依然以安然的眼神说道:

“太残酷、太过分……你是在这么想吧?不对,不是这样。他其实是给了我们一个人情啊。否则的话,让完全绝命的那个孩子重新活过来,这样的事根本不可能做到。”

即使注入了几乎会令灵魂小时那么大的力量也好光凭若菜的话,是不可能让那孩子回到现世的。与此同时,那孩子也付出了用以换回性命的代价。

然而——

“那孩子接下来要走的路上,已经失去了光明。那孩子必须一边用手探路一边走。那就是……”

在火焰中沉眠的孩子。那些火焰将把孩子的新烧成灰烬,让无尽的黑暗笼罩着他。

向着燃烧起来的火焰举起手的晴明,仔细比照着旗子和孙子的面容。

“没事的……着孩子并没有那么软弱,我也会跟在他身边。所以……所以,你就别哭了。”

——没事的,你看,妖怪已经驱除了。我也说了让它们不要再进来。对了,我在府邸的周围也施加上结界,让那些可怕的东西进不来。所以……

你就别哭了。

永久的往日记忆浮上心头,然后又消失了。既令人怀念,又让人心痛,她不由得露出了半哭半笑的表情。

自我任性、手脚笨拙、不懂挑字眼来说话——可是却比任何人都更温柔、更富有人情味的人。

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自己才能一直等到现在。

若菜擦干了眼泪。

“如果我这样说的话,也许你会生气……”

面对眨了眨眼睛的晴明,她稍微有点儿高兴的微笑道:

“能够遇上本来绝对无法相见的这个孩子,能够这样子抱一抱他,我实在很高兴……对不起,不过,我真的很高兴。”

高兴到即使身在黑暗中也能装作若无其事的地步。

本来其实还想问他许多有关你的事,最后也还是忍住了。而且还因为用力过度,在把那孩子送回去之后,全身都没有了力气,几乎动弹不得。

冰冷的火焰依然旺盛地燃烧着,他们所爱的孩子正慢慢地被烤炙。

那并不是幻影,而是预兆——晴明到了这个时候才察觉到这一点。

读懂了晴明表情的若菜,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舒了一口气。

她为了通知晴明有关昌浩的事,扭曲了死者的常理,恳求冥府的官吏让她来找晴明。

“我也必须得回去了。”

“回到那又黑又安静的地方去吗?”

“嗯,夫君……晴明大人。”

很留恋似的呼唤了丈夫的名字,她闭上了眼睛。

“我只是自作主张的在等你罢了。虽然那里是个又黑又静又寂寞的地方,我也只是自作主张地在等你而已。所以……”

理解了她她话中的含义后,晴明浅浅一笑。

“自作主张地先去了,有自作主张地在那里等着吗?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变。”

同时,这一切又是那么令人怜爱。

至少,如果能摸一摸她的头发就好了——晴明如此想道。可是这是不被允许的事,他们正分别处在境界线的两侧。如果侵入了对方的领域,就等于是背叛了允许这次两人相逢的那个冥府官吏了。

缓缓地消失而去的白色火焰中横躺着的、曾经一度绝命的孩子。还有全靠他才得以扭转灵魂消失命运的神将。

火焰消失之后,周围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在寂静之中,晴明轻声自语道:

“……抱歉。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我看来是没法到你那边去了……”

作为换取性命的代价,那孩子失去了仅次于性命最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对扭曲常理的惩罚。

即使要失去那样的东西……

“你也还是坚持想要回来么……”

虽然这种想法,跟晴明自己是一模一样的。

第二章

倒在祠堂前面的少女,被一个住在同乡的女性发现了。把8岁和6岁的孩子留在家里,自己就到山上采那些已经长出芽来的野菜,现在正是回家的途中。

那个祠堂就在村子郊外的内海附近。虽然称为海,但实际上也不是真正的海,只不过是一个跟海相连的内陆湖。

从小时候就一直被训诫,绝对不可以靠近那个祠堂。因为那里供奉着一个坏东西,所以绝对不能靠近那里,更不能把门打开。

乡里的长老说的话虽然很可怕,但是对于小孩子来说却会成为好奇的对象。

在还没长到10岁的时候,曾经出于好奇心而赶朋友们走近过那里,也触摸过那道木门。

就在那时侯,传出一个声音。

——快开门……

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那个声音的确是重复着同一句话。

——快开门……!

不顾一切地逃回乡里的她们,就这样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虽然关于这段时间里的事都记得不太清楚,不过听说当时的自己面如土色、全身像冰一样冷,然而却不断发出“好热好热”的呻吟声。

那个祠堂里供奉着坏东西。不,与其说是供奉,倒不如说是封印更恰当。

自那以来,她就尽量不走近那个祠堂了。

以后,乡里的孩子们偶尔也会违背长老的训诫,说是为了练胆子什么的走近祠堂,然而没次都会因为原因不明的病倒在床上。

所以大人们够对孩子们千叮万嘱,千万不能靠近那里。

“呼……”

把没有采到多少的野菜放进背上的篮子里后,她就沿着通往村子的路往回走。

从这条路,可以远远地望见那个祠堂。

幼年时的恐怖体验在她的内心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仅仅是映入视野,身体也会不由自主的绷紧起来。她尽量不看那边而背过脸去,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在祠堂附近,有一个白色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

战战兢兢地定神一看,只见一个乡里的孩子正倒在祠堂前面。那正是住在她家附近的、跟自己的小儿子同龄的少女。

她慌忙向着少女跑了过去。虽然她很不愿意接近那个祠堂,但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少女更让她担心。

“怎么了,振作点……”

把少女抱起来之后,她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少女睁大了眼睛,身体变得像冰一样冷。失去了光泽的眼瞳正茫然地注视着上空。

但是,毕竟还有呼吸。胸口真个缓缓地上起下伏。

“明明都说了那么多次不可以靠近这里的啊……”

恐怕跟自己小时侯一样,被好奇心征服了吧。总之得赶快送回乡。

抱起了少女的她,突然听见了一个“咯嗒”的木版声音。

反射性地往背后一看,“咯嗒”声又再次响起。

在石砌的祠堂面前,那用木格子做成的两边打开的外门,已经打开了。

“咚隆”,传出了一个沉重的声音。

在祠堂中,还有一块白色的石头。平时被木格子的门挡住而看不见的那块石头,仿佛被什么东西从下面托起似的动了起来。

咯嗒!

“……哇呀……”

她一边抱着少女,一边拼命地往后退。

一阵腥暖而干燥的风从石头下面吹了出来。

——打开了……!

一阵欢喜的叫声响起,祠堂也同时被从里面跳出来的东西破坏而崩溃。

黑色的影子填满了她的视野。

一阵不成声音的尖叫声回响在接近黄昏的天空中,然后消失了。

冷冷的风中,开始有一丝春天的味道。

“也是呢,现在已经是三月中了。这里的春天要比城都来的早啊。所以对我们来说就最好不过了。野菜也会发芽,猎物也会多起来。不用辛苦还真是舒服。可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回去晴明那里。毕竟我可不想留在这个地方嘛。”

这些话并不是在对谁说,只是自言自语而已。但却是包含着相当沉重语调的话语。

“太阴,你在哪里?”

这时候,传来一个呼唤自己的声音。那是一个听不出感情的声音,来自那位明明充满稚气却摆出一副大人口吻的同胞。

虽然听见了呼唤声,但是她却故意装做没听见。

她也明白一定要马上回去。已经出来了这么长时间,他一定在为自己担心吧。一想到这里心情就会沉下来,让一个虚弱得经常卧床的小孩子为自己担心,并不是出于她的本意。

但是,那个地方——

“太阴,你原来在这里吗?”

发现了自己的玄武,在语调中注入了一丝责难的成分。明明听见,为什么不回应呢?——这就是他的言外之意。

太阴不禁咂了一下嘴,早知道该躲到更难被发现的地方才对

“……什么嘛?”

太阴无精打采地把视线投往下方。在自己身下七丈左右的地方,是个小个子的玄武那漆黑的头发。

虽然在这样的距离下看不清细节,但是他似乎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在投向自己的视线中,似乎包含一种带刺的感觉。

小声地嘀咕声,顺着风势传进了玄武的耳中。

“昌浩一定会担心的,还以为我们遇上什么事了。”

“我们毕竟是十二神将啊,在这个无风无浪的深山中哪理会遇上什么事!”

“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就更应该马上回去了吧。狩猎怎样了?”

“早就干完了,在那里。”

她把脸别了过去,用手指着下方。

玄武顺着坐在桂树树顶一条树干上的太阴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躺着一只野猪,四肢都被树枝捆住了。

玄武把视线转回树上,皱着眉头说道:

“既然这样,就回去吧。要是让他过多担心的话,身体状况可能又会恶化了。虽然有勾阵在那里应该没问题,但是我们也应该早点回去才是。”

太阴皱起了眉头。

“……也对呢,我当然知道。可是……”

她停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纵身跳下。

平平稳稳地着地后,她就把藤蔓卷在躺着的野猪脖子上。

面对手握藤蔓拖着野猪走的太阴,玄武在另一种意义上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我也明白你不想靠近他的心情,但是那样的话就无法护卫了吧。”

自己几个的职责,就是为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昌浩当护卫。

“我也知道,这毕竟是晴明的命令。”

否则的话,自己早就远远地离开腾蛇所在的那个地方了。

有一个自称是智铺宗主的男人。

他就是企图解开连通黄泉之道道反封印的男人。

为了阻止他的野心,身为稀世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小孙子昌浩,从平安都来到了遥远的出云之地。

在那场激烈的战斗中,昌浩的生命力耗损得很厉害,几乎有半个月都一直卧床不起,最近才终于能够每天有半天的起床活动时间,不过还不可以就此放心。

太阴和玄武是安倍晴明手下的十二神将。担负着昌浩的护卫和向身在都城的晴明传达情况的职责。

除了昌浩,还有同为晴明孙子的安倍成亲向这边赶来,本来计划是赶他会合之后再一起转移地点的。

“藤原道长的庄园,是在哪里呢?”

太阴一脸轻松地拖着成年男性重量的野猪,回头向玄武问道。捧着野菜的玄武就顺便环视了一下周围。

“是山代乡吧。好像在那个方向……也就是从这里往西去的内海附近啦。虽然徙步的话最多是一两天,不过现在的昌浩恐怕不行吧。”

太阴点了点头,眺望着太阳即将下山的西边天空。

“成亲来到这里恐怕是半个月之后的事吧。到了那个时候,昌浩大概也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吧?”

“如果是通常的精神状态的话,也寻会表现出惊人的恢复速度。不过现在这种状态的话,就很难说了。”

领会了玄武话中含义后,太阴不禁低下了头。

“……也对……呢……”

筑阳村是离这里最近的一个乡。这个乡有一部分是属于“余户村”,智铺社就位于这条村郊外的山间之地。

虽说是在附近,但是也有相当一段距离。面向着东边两个内海,在筑阳川沿岸形成了好几个集落。

他们现在所在的小草庵位于深山之中,里筑阳川的水源很近,所以随时可以打来干净的水。毕竟在这种深山里也基本上不会有乡民进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是静心修养的最佳场所。

而且,乡民们现在也不是到山里来的时候。

虽然说要赶回去,但玄武并没有跑起来。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前几天你不是到乡里看过了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混乱?”

太阴皱着眉头,停住了脚步。

“嗯,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爸。毕竟他们信奉的神突然失踪了,而且神社也崩塌了啊。”

她就这样向着东北方的天空望去。

十几年前出现的智铺宗主所建的神社,得到了乡民们几乎盲目的狂热信奉。然后,那宗主突然销声匿迹,本来在神社里侍奉的人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下了。不过那些本来就是给死者赋予虚假的生命力而产生的傀儡,所以在宗主消失之后就失去了效力。傀儡们在一夜之间化成风尘这见事,毫无疑问也加剧了乡民的进一步恐慌。

“突然失去了作为心理支撑的东西,到底是怎么样的感觉呢……”

“毕竟我们没有那样的东西啊。”

玄武露出了认真思考的表情。

“也对呢……如果要勉强说的话也许是晴明。不过我们也不是一种依存的关系。”虽然以安倍晴明为主人,一直为他效劳,但是在感觉上却是对等的关系。但是,这恐怕是由晴明本人的性格以及他对待十二神将的方式带来的结果吧,他一直都把十二神将唤作“朋友”。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十二神将才会把遵从晴明调遣作为行动准则。

太阴再次迈开脚步,同时轻轻吐了一口气。

差不多要到草庵了,就在穿过这个森林后的那片开阔区间中。虽说是在河附近,但是由于周围都环绕着森林,很少有人可以摸索到这里来。

这座只有一个简单房间的建筑物,被一些天然的灌木丛所包围。在房间的中央有一个地炉,在那里就可以进行炊饭煮菜。

玄武突然到吸了一口气。

“……你看,我没说错吧。”

那是类似咂嘴的语调。往前望去,只见在草庵门口附近的树旁,正坐着一个脸色有点苍白的孩子。

虽说现在已经三月过半,但是气温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候还是会一下子冷下来。他大病初愈就坐在那样的地方,不就会影响身体恢复了吗?

“昌浩,你怎么在这样的地方……”

大概是听到了玄武的声音吧,茫然地仰望天空的昌浩就把视线放了下来。然而,他的目光没有落在玄武和太阴身上,而是在寻找着什么似的四处游移。

“玄武,你在哪里?”

两人这才醒悟过来,慌忙加强了自己的神气。

——加强到普通人能隐约看到的程度。

发现了突然现身的玄武和太阴,昌浩仿佛松了口气似的笑道:

“你们回来啦。因为你们太晚了,所以我一直在等呢。”

“抱歉,稍微花了点时间。”

昌浩慌忙向着有点沮丧的玄武摆了摆手。

“不,因为我已经厌倦了老是躺在床上,所以正好转换一下心情……而且,我也得到了勾阵的许可。”

虽说是得到了许可,恐怕也是半带叹息的吧。毕竟勾阵是不会用那种压抑性的口吻说话的。

昌浩稍微垂下了视线,很寂寞似的闭上眼睛。

“……果然还是有点费劲呢。我也感觉到你们就在身边,也同样听得到声音,本来还以为不是什么大问题……”

即使是这样的状态,也已经比过去好很多了。

说完,昌浩就站了起来。

“太阳也差不多下山了,我们进去里面吧……嗯?”

发现了太阴拖着的那头野猪后,昌浩不禁瞪圆了眼睛。

“哇,好厉害啊!是怎么抓来的?”

“很简单,只要向着它冲过来的方向,这样子用风的矛枪打过去。”

注视着轻松做出掷动作的太阴,昌浩不由得抽搐着脸勉强露出笑容:

“……这么简单吗……?”

“嗯,很简单。一下子它就不会动了,接下来只要将它击毙放血,然后就可以开刀了。啊,皮毛鞣革一下的话也可以用得上,怎么办呢?”

她若无其事地一口气说着。如果光听这番发言的话,就俨然一个百战磨练的猎人一样。

“接下来的季节应该没有必要用到毛皮吧。而且,我们也不是要在这里长期逗留,只要确保当前的食物就行了。”

听了玄武的意见,太阴也老实地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呢。那么分解之后就仍回到深山里去好了,从自然的东西来说就让它回归自然,这可是基本嘛。”

昌浩看着自个儿点头的太阴,只得回以带有苦笑意味的笑容。玄武用一如既往的大人口吻向他询问道:

“勾阵他们在里面吗?”

“嗯。**说为了慎重起见,到外面巡逻去了……**还真是每天都外出呢。”

虽然他应该是为了警戒而出去巡逻,但是总觉得目的并非如此简单。但是**的样子看上去也没什么奇怪,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奇怪,也会因为难开口而不了了之。

昌浩抬头仰望着天空,眯细了眼睛。

“虽然**隐形也是很正常的事……不过还真是有点不方便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逐渐西沉,逐渐给天空染上晚霞的色彩。

照在昌浩脸上的光芒也带有红晕,处在昼夜缝间的世界被染成橙色的时间来临了。

玄武把无法读出的感情的眼眸转向正在谣望天空的昌浩侧脸上。

他完全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难道是故意装成这样子的吗?

恐怕就是这样吧。把精神力的所有的一切都用到极限,有好一段时间连身子也坐不起来,几乎没碰过任何食物。除了一个人之外,大家都很担心他就这样衰弱下去的话会死掉。

那例外的一个人,用眼角瞥了一眼满脸担心的众人一眼,说道:

——要是在这里死掉的话,也只不过是证明了他只有这么点能耐罢了。

冷漠的眼神,欠缺起伏的语调……那个小孩子般的高调声音非常清晰地说出了这句话。这句话并没有隐含什么意义,只是平淡地说出事实而已。

而这句话,正是在卧床在唱的昌浩身边说出来的。

过了几刻钟后醒了过来的昌浩,总算把至今为止无法喝下的粥喝了进去。他拼命地忍着呕吐的冲动,勉强用水来灌下去。就这样,他才勉强得以维持着性命。

回想起来以后,一种苦涩的感情开始在玄武的心中扩散开来。

那时候,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睡着里呢——他应该是睡着的吧。否则的话,他不可能一直都保持平静。

“…………”

玄武眨了眨眼睛,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一见事。

“昌浩。”

“嗯……?”

面对抬头看着天空的昌浩,玄武稍带踌躇地问道:

“勾阵和**我已经明白……腾蛇,他怎么样了?”

这时候,他感觉到身旁的太阴抽搐似的抖了一下肩膀。

昌浩的表情没有改变。他知识望着逐渐让成红色的天空,以若无其事的口吻回答道:

“不知道呢……虽然我觉得他应该就在附近,而且勾阵他们也是这么说。可是……说起来,从刚才开始就见不到他了……”

这完全是一种与己无关的口吻。

“……是吗?”

“不过,我想应该是在附近的,早上我也隐约看到了白色的尾巴。”

昌浩微笑道:

“真不可思议。明明我看不到玄武你们,也看不见附近的妖怪。为什么唯一能看见的就是那个白色的身影呢……”

他还记得,是**让自己察觉到这一点的。

那时他刚摆脱了不知道是梦醒的那种朦胧状态的时候。

躺在床上茫然注视着屋梁的昌浩,突然皱起眉头,视线开始往四处游移。

“……**,你就在附近……对吧?”

那时侯的**,就正在昌浩的身边。他很偶然地没有隐形,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毕竟他根本没有那样做的必要。

“我就在这里啊……昌浩?”

当时守侯在昌浩身边的是**和勾阵。玄武为了寻找食物,太阴一大早就为了巡视周围的情况,都顺便到附近的乡村去走一趟。勾阵也并没有隐形,只是坐在稍远的古旧外廊上,所以看不见勾阵是很正常的。可是,**却正坐在昌浩触手可及的地方。

明明如此,昌浩的视线却从**的是身上透了过去。

感觉到不详的预感,昌浩连忙为了坐起来而往手上注入力量。可是,衰弱的手肘却完全使不上劲。对他那焦急的样子看不过眼的**向他伸出手来,昌浩不由得惊讶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手的触感,瞪大了眼睛。

“……你就在这里……吗。嗯,你的手就在这里啊?”

“昌浩?”

看到两人的样子,勾阵也走了过来。仿佛在确认似的触碰着**手臂的昌浩,以沙哑的声音嘀咕道:

“……看不见……”

仿佛冻结了似的双眸正注视着虚空。

自己的手,穿在身上的衣服——这些理所当然地包围着自己的东西本应该可以看见。

但是,他却“看”不见。

正如小时侯那样,失去了阴阳眼的力量。

十二神将们都马上愕然了。昌浩与生俱来的阴阳眼力量,强大到几乎能跟安倍晴明相匹配的程度,虽然比不上如今寄身于安倍府的藤原彰子,但是在都城的阴阳寮里,也没有人具备比他更优秀的阴阳眼才能。

可是,现在他却说看不见。能感觉到气息,也听得到声音,知识,却无法看见。

昌浩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小孙子,并被视为他的后继者。越是优秀的阴阳师,阴阳眼的才能就显得重要,看不见的话就可以说是一个致命弱点了——

面对着惊慌失措的神将们,身为当事者的昌浩却显得很平静。受到冲击也是最初那一瞬间的事,看到把神气增强到能让普通人看到其身姿的勾阵和**的那吃惊模样,他也只是搔了搔脑袋,嘀咕了一句“这会麻烦啦”而已。

也并不是眼睛看不到东西,自己却还好好地活着。

本来自己是应该要失去性命的,可是现在却还活着。多仪,这样一点代价,恐怕是必要的吧……他如此想着。

跟以前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的三重障碍相比,现在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尝试了一下结印吟诵真言,结果也感觉到风有了反应。看来灵力也并没有消失。虽然跟体力成比例,灵力也显得相当衰弱,但是只要身体健康的话,应该就能恢复到跟以前一样的水平吧。

要考虑对策的话,等到那时侯再想也应该没问题。

回到都城里就要面对祖父。恐怕他知道了会大吃一惊吧,毕竟就连自己也吓了一跳,也觉得很不方便……但愿他不会怎么斥责自己就好了。

太阴拉住了正在思索着这些事的昌浩的手。

终于从回想之中恢复过来的昌浩转眼一看,只见两位有着小孩子外表的神将,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先不说表情变化多端的太阴,就连玄武也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昌浩在内心喊了一声“糟糕”,然后开口道:

“也差不多肚子饿了吧。不过,吃的人也只是我一个……”

基本来说,十二神将是跟人类有着一线之隔的存在,是不用吃饭的。

玄武一边迈开步子向着草庵走去,一边把视线投向手里捧着的野菜。

“虽然化作人型的话也可以吃饭,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做到那个地步。”

他口中所说的“人型”,就是正如字面上所说的“人类姿态”。那样做的话,就会以现在的姿态为基础,把头发和眼睛变化成跟人类一样的暗色,带有个人特征的耳朵形态也会发生变化。

听了玄武的话,昌浩就皱起了眉头。

“啊~真冷淡。一个人寂寞地吃饭真是很空虚啊。”

“空虚也要吃饭,不然怎么恢复精神。”

依然若无其事地拖着野猪的太阴,以食指指着昌浩说道。

“你要快点恢复精神,等成亲到达之后就马上向山代乡出发。不然的话,在萤火虫的季节到来前就赶不回去了嘛。”

“说得也是呢……”昌浩点了点头,抬头看向草庵的屋顶。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知识随便看看而已。

在废弃的屋顶上,有着一只白色的怪物。

就好像大一点的毛或者小型犬一样的身躯。身手敏捷而富有柔软性。全身覆盖着一层白毛,四肢上各有五个尖锐的爪子。脖子周围有一圈勾玉般突起,长长的耳朵垂在身后。

俯视着昌浩的大而圆的眼睛闪着红色的光芒,额头上有一个红花版的图案。

那是十二神将的腾蛇变化后的姿态。

那只怪物用视线瞥了一眼昌浩,然后就背过脸走开,小时在昌浩的视野中。

第三章

妻子仍下孩子们,没有回来。

早上女儿出去玩之后,就一直不见踪影。

接到这些报告的近邻乡民们立刻开始到乡的附近进行搜索,时间已经是太阳下山后的昏暗十分了。

于是手执火把的乡里的男人们,就几个人一组地向着海边和山里出发了。

少女算起来是六岁。说不定是掉进了海里面去。

乡里的女人们和长老们,都在安慰因焦急而变的憔悴的母亲,还有因为不安而莫名其妙地哭泣的年幼的兄弟。没过多久,男人们就发现了两人的所在。

两人都倒在那个被叮嘱过绝对不能靠近的祠堂边。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最好是避免接近那个祠堂,可现在谁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接近她们的男人们,看见本来应该在那里的祠堂塌了下来,都不禁倒吸了一大口凉气。

“为、为什么会这样……?”

倒在地上的两人一动不动。难道已经断气了?男人们慌忙把她们抱起,还发现有呼吸。两人只不过是失去了意识而已。

男人们松了一口气,一个抱起少女,一个背上女人。转身迈出脚步的两人,却发现最后的那个人呆在祠堂的残骸面前一动不动。

“喂,怎么啦?”

男人以畏怯的表情环视了一下四周。

“……这里本来供奉着东西,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他小时侯曾经违背过嘱咐走近祠堂,结果患上了原因不明的疾病。

祠堂被破坏得失去了原形,只剩下一堆瓦砾。环视四周,只见木格子门扉裂开非了出来。——就好像从内部被破坏了一样。

而且,明明以前觉得那么可怕,可是现在却没有什么恐惧感。难道是因为祠堂被破坏了吗?

其中一人以焦急的口吻说道:

“赶快吧,不快点送回去的话,就有可能赶不及了啊!”

“啊,嗯……”

男人实在没办法,只好转过身,追上去先走一步的同伴们。

在被破坏的祠堂残骸之下,有一块裂成两段的白色石头被埋在里面。

在本该没有人的这个地方,出现了一个人影。在他无声无息地出现的瞬间,风一下子就听了。

奇妙的静寂包围了四周。

“……哎呀哎呀,还真是费了一大番工夫。”

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影轻声低语道。

“幸亏恰好有用得上的棋子。接下来只要等放出去的妖怪大闹一场就行了。”

在黑暗中,涌现出一股嗤笑的气息。

“那样的话,消失了踪影的家伙,也一定不得不出现……”

黑暗在颤动。嗤笑声轻轻响起,又马上消失了。

对于夜晚,并不是那么喜欢。

睡觉的话就会做梦。在醒来的时候如果能忘记了那个梦的话自然最好,但是很多时候都会依然留在脑海中。因为不想做梦,所以晚上为了不让十二神见发现而一直装睡到早上,于是白天就经常打瞌睡。可是,仅仅是这样的话就会睡眠不足,结果到晚上还是要睡。而一睡觉的话就会做梦。一直都重复着这个过程。

从点起火的地炉中,飘出了一点点暖意。那时因为火种的炭被埋进了灰下面的缘故。

昌浩躺在席子上,盖着挂衣。这件衣服是他自己的东西,听说是太阴从家里给他带来的。因为晚上还是会变凉,所以昌浩把衣服盖过肩膀,翻了个身。

即使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但在这时候也会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昌浩就想他们也许是回去异界了。

闭上眼睛后,耀眼的光芒就出现在脑海里。火焰的鲜红色,刺眼的白色,以及在黑暗之中遇到的那个人的容貌。

忽然间,风动了起来。

反射性地转眼望去,只见白色的小怪正站在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由于到刚才为止都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恐怕他是无声无息地从格子门的缝隙间钻进来的吧。

察觉到昌浩的视线,小怪则回以险恶的眼神。

“有什么事?”

那是一个冷冷的、生硬的声音。

——嗯?怎么了呢?

在耳朵深处,响起包含着不同感情的同一个声音。昌浩不由得连眼睑也颤抖了起来。

大概是对默然不语的昌浩那种别有深意的视线感到不耐烦吧,小怪冷冷地丢出了一句:“真让人不快。”

咚咚!心脏激烈地跳动了起来。昌浩慌忙道歉道:

“对不起,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小怪立刻转身,又走到外面去了。

小怪的本性是十二神将腾蛇,所以晚上的寒冷空气对他没什么影响。

无论是怎样的寒冬之夜,它依然若无其事地迈着轻快的步伐——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它的身影。

它偶尔会用后脚站起来抬头看着昌浩,眨巴着那双红色的眼睛。

——嗯……要是太冷的话户感冒的啊,我看还是穿厚点的衣服比较好呢。

昌浩闭上了眼睛,把衣服盖过了头。在衣服下面的双手抱着两膝,把婶子蜷缩成一团。

紧抿着嘴唇,蹦紧了全身,昌浩拼命地压抑着涌上心头的感觉。

这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那全身洁白的小怪就在身边,即使变得跟自己几乎没有对话,但它毕竟还活着。

因为是晴明的命令,所以小怪留在这里。昌浩每天晚上在对自己说,这样就好了。看着只有在夜里才会走近自己的小怪身姿,就会感觉到安心。

之所以只有夜里才会靠近,是因为其他的神将们会离开自己身边的缘故。严密来说,神将们也应该是守侯在近处的吧。毕竟他们是护卫,不可能完全离开,只不过隐藏起身姿而已。但是,当神将们在昌浩身边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必要守在身边吧。

最近昌浩发现,十二神将的太阴,每当小怪在附近的时候就会变得浑身不自在,好像很害怕似的缩起身子。等小怪离开或者消失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放松了绷紧的神经。

“——睡不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是一个平稳而低沉的声音。

昌浩马上回过神来,慢慢地探出脸来。

刚才小怪走出去的格子门,依然保持着半开的状态。月光从缝隙间射进来,可以看到交叉着双脚坐在格子门旁边的勾阵的半边脸。难道她一直都在那里吗?

一有整齐及肩的黑发,在从缝隙间吹进来的夜风中轻轻飘拂着。明亮而清爽的眼眸直直地注视着昌浩,酝酿出一种有如夜晚的水面般的宁静气氛。

昌浩缓缓地坐起身子。

“嗯……因为……会做梦。”

她特意显现出身姿来向自己说话。如果是理合的话恐怕只会保持沉默,如果是玄武和太阴的话,也会因为找不到话说,结果还是保持沉默吧。

虽然她是至今为止都没怎么见过面的神将,但是在这半个月里却已经变得相当熟悉,就连其性格也逐渐把握住了。

勾阵不会把自己置于漩涡中心,而是退后一步来冷静地观察大局。虽然会在战斗的时候是一个拥有强大神通力的斗将,但是在其他的场合却显得非常冷静,值得信赖。跟从来不怎么表达自己想法的理合不一样,有意见的时候她会很清楚地说出来。但是,她队言辞的选择非常巧妙,让人容易接受。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过她毕竟市神将,用“人”来指代她也许会有点奇怪。

昌浩从只由席子和衣服铺成的简陋床铺上站起来,然后走到了勾阵身边坐下。

“着凉了的话可不行,快披上衣服吧。”

勾阵把当作被子用的褂衣拉过来,披在昌浩的肩膀上。

昌浩不禁想起了也曾经这样照顾过自己的小怪。

胸口涌起一阵痛楚。

在映照在地板上的月光中,勾阵和昌浩沉默了还一会儿。

她正在等待着和自己说写什么。感觉到这一点,昌浩就略带犹豫地开口问道:“……太阴,她看起来好像在害怕。”

勾阵眨了眨眼,然后稍微眯起了眼睛。

“是吗。”

“虽然玄武尽量忍耐着不表露出来,但是他似乎也有这种感觉……不过**和勾阵你,好像就不会这样呢。”

“**从以前开始就是那样子啦。无论是对任何人,他的态度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虽然也存在极其罕见的例外情况。”

“是这样的吗……”

昌浩没有细想过当中的含义就点了点头。也许对待祖父的态度会有所不同吧,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率领十二神将的大阴阳师啊。

“至于我……嗯,是因为并不觉得可怕啦。”

“可怕?”

面对抬起脸来的昌浩,勾阵接着说道:

“没错。太阴之所以害怕,是因为腾蛇很可怕。从以前开始,太阴就不敢一个人走近腾蛇。”

“为什么?”

昌浩从来没有感觉到腾蛇的可怕。的确,现在的腾蛇以生硬而冷淡的口吻,无法读懂感情的眼神,经常跟自己拉开一段距离。可是,应该仅仅是这样而已。

大概是领会了他的疑问吧,勾阵侧着头,把纤细的双手怀抱在胸前,微微笑道:

“是晴明和你有点怪啦。普通人都会对他的神气感到畏惧。那种猛烈、锐利而冷漠的神气,既不会主动接近别人,也不会怎么说话。经常就是背队着别人,给人一种被拒绝的感觉……这样说应该更容易明白吧。”

“…………”

昌浩几乎忘记了眨眼,愣愣地注视着勾阵。

不知道。那样的腾蛇,自己完全不知道。

勾阵那形状优美的嘴唇开始动了起来:

“那就是我们所熟悉的腾蛇……所以,我看到现在的他也感到很没趣。因为我并不喜欢没有感情的男人。”

她在平静的话语中混入的一丝不满,昌浩却并没有感觉出来。

就连身为同胞的十二神将都敬而远之的最凶猛的火将,缠绕在身上的是炼狱的火焰,操纵的是能把一切烧成灰烬的地狱烈火。

向那样的腾蛇伸出手来的人,正是给他起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名字的晴明。腾蛇甚至把那个名字看作是自己“唯一的至宝”。

“……腾蛇……他是不是想回爷爷那里去呢……”

带有些许沙哑的声音,如实地反映了昌浩的内心。

勾阵瞥了昌浩一眼。只见他正低着头,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握得紧紧的。光源就只有一缕月光,黑暗几乎充满了整个室内。但是,他握的拳头如之所以显得苍白,恐怕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月光照不到吧。

在静寂之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平淡地说道:

“……也许……吧。”

昌浩的心脏立刻扑通地猛跳了一下。

这是早就知道的事了。

昌浩再次躺回到床上,闭着眼睛去无法入睡。

腾蛇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这是他的义务。

从都城来到这个遥远的出云国,跟其他神将一起行动,留在一个没有阴阳眼力量的孩子身边……他认为所有的这一切行动,都是因为安倍晴明下达的命令。也就是说,在腾蛇的心中,晴明是如此一个巨大而重要的存在。

勾阵所讲述的腾蛇如果是事实的话,那么至尽为止自己所认识的“红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红莲真的存在过吗?自己所认识的红莲,果然是不存在的吗?

自己所不认识的腾蛇——眼眸中凝聚着冰冷光芒的白色小怪。

昌浩用褂衣盖过脸,换了一个姿势。就像小孩子一样蜷缩着身体,紧紧地闭着眼。

“…………”

既然如此,它也没必要继续保持那样的外表啊。

它完全可以恢复腾蛇的本性,像**他们一样隐形啊。

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不必死死地抓住内心的一线希望了。

明明知道那种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却无法舍弃那个希望。

——怎么啦,昌浩?

以打量般的眼神,向坐着的自己投以注视……晚霞色的眼眸蕴含着平静的微笑。轻轻摆动的白色尾巴啪啪地打在自己背上,眼角更露出柔和的色彩……然后,它就会说出这样的话:

——有什么担心的事吗?来,就让本大爷我来听你诉诉苦吧……

握着褂衣的手指猛然增大了握力。

“……忘记吧……”

那样的事已经不可能再发生了。毕竟如今在他身边的腾蛇,已经不是昌浩所认识的腾蛇了。

那是不认识昌浩的腾蛇,是被抹消了昌浩这个孩子存在的腾蛇。

这不就是昌浩自己所期望的事吗?

为了让它回来的时候不会悲伤,为了让它不会痛苦,所以最好还是让它把这些原因通通忘掉。

那时侯的昌浩就是如此祈求着,吟诵出了忘却的咒语——

闭着的眼睑在发热。昌浩装作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轻声低语道:“……恶梦……纵使经理数度亦不负于身……”

就如水流不息那样。

既像从手掌上滑落的水,也像从指间滑落的沙粒。

曾经祈求过‘希望它忘记’——因为我还记得你,所以你忘记了也不要紧。

然而,这一定是个很任性的请求,甚至是相当于把红莲内心的一部分剜出来的行为。所以,现在自己会落到这种痛苦无助的下场,也一定是对固执己见的自己的惩罚。

以性命为代价,希望能挽回那位温柔的神将。没想到的是自己却回来了。光是失去阴阳眼的话,一定不足以作为补偿。

自己必须一辈子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但是,在无数个深夜里的睡梦中,自己也一定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吧。

因为比起这样的痛苦,自己更不愿意失去它。

几乎没有入睡就迎来了清晨,就像照映长昌浩的内心一般,四周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

打开格子门的太阴正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要是没有太阳照射的话,气温也不会升高吧。而且还会产生湿气,真让人讨厌。”

回过头来的太阴看了一下起床的昌浩,露出了更为险恶的表情。

“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睡过啊?看你满脸苍白的样子,就好像把精神和魄力都丢到哪里去似的。如果野猪不幸的话,那我就去猎鹿和熊回来吧?”

“熊肉也太那个了吧。至少是兔肉吧,雉鸡或者鹌鹑也行。”

太阴一听,就露出一脸咬碎了苦虫的表情。感到很奇怪的玄武向她看了一眼,只见她以吞吐的口吻说道:

“兔子、雉鸡和鹌鹑什么的,作为目标也太小了嘛。很可能会落空的。”

怪不得她会把附近的秫米都摞倒了。

可是聪明的玄武却不会对那方面作进一步的深究,只说了一句“那就猎鹿好了。”

由于太阴的技能基本上都是以强大的威力为特征,所以并不适合用在需要细致处理的场合上。对于这方面,身材坚实高大的白虎会更为擅长。他们两人的却是一种很完美的互补。

回想起跟太阴站在一起就像一对父女似的白虎的样子,玄武不由得暗自点起头来。

玄武虽然置身事外地想着这些事,不过其实他自己要是跟白虎站在一起的话,也很像一对父子。看来如果不是站在第三者立场上看的话,是没有什么实感的。

而昌浩则绷紧了脸听着两人的对话。

野猪虽然也不错,但是如果连鹿和熊也弄来的话,怎么办好呢?

丝毫没有察觉到沉默不语的昌浩的表情,太阴环抱着双臂说道:

“晴明那时侯是隆冬季节,我们可辛苦了。也不能让他马上动起来。周围也没有多少猎物,野草什么的都被雪覆盖住了。后来没办法,只有追赶着雪地上跑来跑去的野兔,还有随便打一些鸟下来。”

“啊,是吗……”

昌浩不管如何,总之先应了她一声。

“如果是秋天的话还可以轻松地采一些树果回来……啊,干脆到河里抓些鱼回来吧。反正筑阳川那里应该会有很多的。”

仿佛在说这是个好主意似的,太阴一拍手掌,然后向玄武征求同意。

“我说玄武,你不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吗?而且就算跑到海边去也行,反正风的话一下子就到了。”

“嗯,这是个好想法。偶尔弄些其他事物也不错吧。”

太阴抓住了点头同意的玄武的手臂,转身向昌浩说道:

“那我们去去就会。昌浩你就在这里乖乖地等着吧。可别像昨天那样又跑到外面去了,看你现在脸色那么差。”

被她用手指着这么一说,昌浩就只有露出了半带苦笑的笑容。

“嗯,知道了。”

太阴听了他的回答后,就拉着玄武从外廊上跳了下去。跑了没几步就卷起一阵风,在包裹了两人之后就化作了龙卷风。

一阵强风向草庵吹来。昌浩不禁闭上眼睛。他从指缝中窥望了一下,发现两人的身影已经小时得无影无踪了。

昌浩呼地舒了一口气。

刚才的热闹和喧嚷声,在两人消失后就静了下来让人倍感寂寞。

其实,太阴和玄武也是在以他们的方式来激励昌浩。要不是这种状况的话,太阴也不会说出要猎鹿猎熊之类的话来,更不会那样做吧……也许。

昌浩把格子门完全打开,然后坐在外廊上,随意地把脚伸到下面的地面上。

因为是阴天,周围显得一片灰暗。沉重地凝聚在上空的云朵,看上去就好像马上要哭出来似的。

正当他茫然地抬头仰望着天空的时候,却听见背后传来衣服的摩擦声。他转头一看,现身的**马上就映入了他的视野。

突然,在他身上的长布下面,昌浩看见胸口位置上似乎挂着一个红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

昌浩马上转过身子正视着他。仿佛作出回应似的,黄褐色的眼瞳也动了一下。勾阵则站在另一侧的墙边,正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人。

“那个……挂在胸前的红色东西,是什么呢?”

“——人家替我保管的东西。”(某蝶:呵~是什么东西看过少阴的应该都知道吧!~~哦,可怜的风音啊………………被PAI飞)

那是一如往常的不带起伏的语调。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却在一瞬间里出现了某种异样感。

保管的东西……昌浩在内心重复了一遍,然后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是吗。”

然后,他就回想起来了。仔细想一想的话,自己其实还没有问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跟祖父分开,跟黄泉的尸鬼对峙,在那之后……

祖父和神将们到底是怎么样跟智铺宗主作出了了断呢。

被妖怪追赶而受了伤的风音。那时只留下**一个,自己和众人就赶往宗主那里了。因为那时侯必须争分夺秒。

以后再好好问一下吧,自己也不能老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

“————”

突然,昌浩睁开了眼睛。一股强烈的冲击贯穿了心窝。

必须要向爷爷道歉才行。

自己拜托他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完全没有考虑到祖父在听了之后的感受。不,不对。自己是知道的。明明知道,却故意忽视了,就因为希望实现自己的愿望。

在视野的一角,掠过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定睛一看,只见小怪正凝视着昌浩。红色的眼眸毫无感情地注视着这边,不过没过多久就离开了。

就好像在接受着无言的责备似的,昌浩感到胃部有一种被紧紧抓住的感觉。

“昌浩?”察觉到他的肩膀突然颤抖了一下,勾阵面带疑惑地问道。昌浩拼命装出平静的样子。

“……没有……什么……”

气息在逐渐接近。在昌浩的身边停住了脚步的勾阵,确认到转身离开的小怪后,不禁叹了一口气。

“……就好像月亮一样呢。即使能看见,也绝对无法靠近。”

那是一种近乎无奈的口吻。昌浩抬头看着比自己高的勾阵,说道:“看着他这样的态度,还真是让人来气呢……”

勾阵皱着眉头,屈膝在昌浩身边蹲下。她先是打量了一下昌浩的脸,然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困惑地说:

“虽然好像没有发烧,但脸色太差了。要躺一下吗?”

“不……我没事,真的。”

勾阵以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他那勉强挤出来的笑容。昌浩害怕被她看穿了自己在逞强,慌忙改变了话题:

“那个,道反的封印……圣域在那之后怎么样了呢?”

勾阵虽然露出稍带不满的神色,不过似乎还是决定陪一下昌浩。她摆正姿势坐了下来,跟昌浩一样望着外面。**虽然身在两人背后,可是因为他完全抑制了自己的气息,所以两人都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

勾阵把视线从昌浩身上移开,转向了生长在草庵周围的那些茶树。山茶花开得正盛。那红色的小花瓣在深绿的树叶中傲然开放。

“已经恢复到某种程度了啊……虽然也有牺牲性。”

“牺牲……”

昌浩重复念出来的声音很低沉。

“因为我一直跟你同行,所以详细的事情都是听晴明说的。如果你想马上知道的话,也可以等玄武回来,让他用水镜来传递声音和影像的啊!”

昌浩的眉头突然跳了一下。跟爷爷直接对话,这一点他从来没有考虑过。

“既然我们还要在这里过好一段时间,那样做也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怎么样?”

昌浩咽了一口唾沫,视线开始慌张地四处游移。心脏配合着感情开始了全力的跳动。

当昌浩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的瞬间,他的脊背上就仿佛滑过了一层冰似的。

第四章

明明睁开了眼,可是少女的眼睛却没有在看任何地方。

“怎么了呢?喂,快回答啊?”

看到女儿一直都没有反应,感到不安的母亲慌忙摇动着她那小小的肩膀。

但是,少女就只是像人偶一样僵硬地挪动着脑袋,以对不上焦点的视线游移以四周的虚空。

面队半狂乱地呼喊着“早知道就不该丢下她一个”的妻子,男人握紧了颤抖的拳头。

明明早就警告过不要走近那个祠堂了啊。

在很久很久以前,当他祖父的祖父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一只从西方乘风而致的妖怪曾经在这里大闹过一场。当时牺牲者的数量非常可怕,这样下去的话有可能整个乡就要全灭了。

无力的乡民们根本无法对抗,只能默默地等待着成为妖怪的盘中餐。就在那时侯——

从某一个晚上开始,妖怪就忽然消失无踪了。

取而代之的,是离乡稍远的地方,建成了那座小小的祠堂。

自从那以后,人们就互相传述着“不要接近那个祠堂,那里被供奉着可怕的东西”,而且实际上,曾经接近过那里的人都出现了某种灾祸。

另一方面,在祠堂前被发现的另一个女人,在一天之后就醒了过来。

在用席子和古旧的衣服铺成的床铺上躺着的她,正茫然的环视了一下家里的状况。

身旁的两个小孩子够露出了欣喜和安心的神色,注视着母亲的眼睛。

“妈妈……太好了……”

女人很不可思议似的望着小儿字,说道:

“……妈妈……?”

听了它这句嘀咕声,大儿子马上感到有点不对劲。

总觉得有点怪。

“妈妈?”

女人坐起身子,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

这时候,孩子们的父亲——女人的丈夫从长老那里回来了。看到坐起身子的妻子,男人也同样松了口气似的说道:

“啊啊,太好了。我还在想如果你不醒的话该怎么办呢……”

说着,他就在席子旁蹲下,向女人伸出了粗糙的大手。女人马上拍开了他的手。

“怎么了?这里是哪里?”

女人以紧张的口吻和充满了警戒心的眼神盯着男人和孩子们,同时像要逃开似的开始后退。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这不是你的家吗?”

听了男人的话,女人马上摇头否定:

“骗人,骗人的!我的家不在这里。你们打算怎么样?把我带到这样的地方来,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女人发出了紧张的叫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快让我回家里去!他们一定在担心我,母亲心脏不好干不了活啊,要是我不在的话……”

看到母亲光着脚踩着虚浮的步伐想要离家而去,幼小的孩子们马上拉住她:

“妈妈,你要到哪里去?不要走啊……!”

女人用力甩开了孩子们被一下子推开而一屁股摔在地上的孩子们只能茫然地抬头看着母亲,跪在地上的小儿子忍不住哭了出来。受了他的影响,大儿子也开始哗啦哗啦地流出了眼泪。

察觉到妻子的态度有异的男人,慢慢地走近女人,拼命劝说道:

“你在说什么啊。你的父亲和母亲,不早就因为流行病去世了吗?”

女人缓缓地摇了摇头。大大睁开的眼睛中充满了类似恐怖的色彩。

“骗人的,那么有精神的父亲病死了?……难道是你把我拐骗到这里来的?是这样吧!?”

“说什么蠢话!”

男人厉声一喝,抓住了女人的手臂。女人马上发出了悲鸣。脸颊因恐惧而不断抽搐,嘴里发出不成声音的喊叫,拼命地挣扎着要甩开男人的手。

她盯着互相倚靠着哭泣的孩子们,发出了高昂的叫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样的孩子!让我回家吧……”

的分线

那是被称为直觉的东西。

即使是在一年前左右,也就是自己看不见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而且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那个时候,也存在“不祥的预感”和“昆虫的通报”之类的东西。力量恢复之后,那种感觉就比以前更为清晰敏锐了吧。

昌浩猛然抬起头,噶着脚丫跳到了地面上。在数丈前的位置上停住脚步,以失去了血色的脸环视着周围。

不一会儿,勾阵和**的斗气马上迸发而出。两人立刻站在昌浩左右,窥视着周围的气息。

在屋顶上的小怪正俯视着这一幕。

“……唔。”

它以毫无干劲的表情眨了眨眼,然后用红色的双眸扫视四周。

在茂密的树林里吹来的风中,带来的妖气。

轻轻地,船来了一阵让人不快的气息。小怪眼中露出了严峻的神色以表达内心的不快感,恨恨地咂嘴道:

“……水气。”

包含在风中的、沉重而冰冷的水气。那不祥而沉重的、缠绕在身上挥之不去的冰冷的妖气,就好像在向自己发出挑战一样。

它随即瞥了勾阵一眼。**和勾阵的神气非常强烈,尤其是勾阵具备着仅次于自己的力量。即使放着不管,他们俩也会收拾掉的吧……可是心理还是觉得不舒服。

仿佛对逐步接近的异形感到畏怯似的,树木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那是……西边?”

“嗯,不过稍微偏北。”

昌浩以僵硬的声音加以确认,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的长布不自然地翻动着,茶褐色的头发在风中不断飘动。勾阵那整齐及肩的黑发也在随风舞动,眼睛闪耀着杀意的光芒。

“好快……”

就好像在飞翔一样。

**左臂上的银轮开始发光,并在一瞬间内化作一柄银枪,把昌浩保护在自己背后。

“——来了。”

将沉静的低语声抹消,从树丛的中间跳出了一个漆黑的影子。

在筑阳川的源流附近,太阴和玄武正注视者潺潺流动的河水。

“……有了!”

太阴用手一指,玄武就马上腾起神气。

躲藏在水底岩石后面的几条鲑鱼,马上连同水的凝聚块一起跳了上来。从散开的水块中抛出来而落在河岸边的鲑鱼,正拼命蹦跳着作出最后的挣扎。

“噢,大丰收大丰收!真不愧是玄武!”

玄武没有理会毫不吝啬地向自己鼓掌称赞的太阴,一边抓起鲑鱼,一边叹气说道:

“鲑鱼可是晴明最爱吃的东西啊。”

回到都城之后,也给晴明抓一些吧。虽然他自己也有时候会一个人去河边垂钓,可是那时侯他多半是为了考虑事情才去的,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成果。

看到晴明恨恨地瞪视着悠哉悠哉地在水里畅游的河鱼的样子,身为护卫的**和单纯因为有空而陪同前来的玄武有时候也会被他所感染。(某蝶:瞪鱼,晴明你还蛮可爱的嘛…………)

那恐怕是因为本来就不擅长钓鱼吧。

“昌浩也喜欢啦,毕竟是晴明的孙子嘛。”

“是那样的问题吗?”

“毕竟在一起生活啊,嗜好什么的应该都很相似才对!”

虽然她满怀自信心地如此断言,可是这种根据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而且啊……玄武在内心独白道。从出生开始就跟晴明一起长大的长子吉平,就跟晴明不一样,并不喜欢鲑鱼。如果用太阴的理论来说,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才对。

要是把这些话说出口,她就一定会像烈火似的大发雷霆吧。清楚地明白这一点的玄武,只会把这些话保留在心中。

两人用水里的草蔓把抓到的鲑鱼捆好,正当他们一边说“差不多够吧”一边眺望着和面的时候——从下流的方向,沿着睡眠传来一股异样的气息,缠上了两人的脚边。

太阴以风的力量漂浮在空中,玄武则站在河边的沙地上。离玄武没有二尺远的水波显得相当平稳,而太阴脚下的流速却非常快。

他们刚才是在靠近筑阳川源流的水泽打鱼。先别管严格来说能不能算是打鱼,在称呼上就暂且这么说吧。

太阴一边跺脚想要把缠绕在脚上的定息挥走,一边落在玄武的身边。附近是一座棱角分明的石山,脚下是粗大的沙粒,并不算是什么好的立足之处。

“……玄武。”

“嗯。”

说完,他把抓来的鲑鱼向着下游高高扔出。这时候,一个黑影从水中跳了出来,像是要咬住那些鱼似的扑了过去。

类似人类的面部从中间张开,红色的口腔一口就把鲑鱼全部吞了进去。排列着尖锐牙齿的嘴巴马上闭起,草蔓的残骸掉落到水面上。

那全身古该着黑色刚毛的妖兽身躯,以四脚蹬踩着水面,用没有瞳孔的浑圆眼睛注视着两个神将。

妖兽从喉咙发出了金属摩擦声般的高调声音。感到毛骨悚然的太阴不由得全身颤抖了起来。

“你这……”

她挥起了凝聚着力量的右手。由此而声的烈风发出呻吟声向着妖兽扑去。但是,却被它轻易躲开,那阵烈风把生长在水泽边的桂树摞倒了。

“太阴!”

丝毫不理会正要责备自己的玄武,她立刻刮起了一阵龙卷风。

“竞敢吃掉昌浩的食物——!”

在盛怒之下放出的龙卷风,终于成功地命中了目标。

随着一阵无法形容的惨叫声,妖兽被撞开老远,随着扬起的水花沉入了河水之中。

“谁会让你逃!”

正当太阴要继续追赶的时候,玄武立刻抓住了她的头发。

“等等!”

“啊呀呀!”

玄武抓着身体迅速后仰的太阴,以严肃的表情转眼看草庵那边。

“有气息……”

“咦?”

玄武放开了太阴,马上就转过了身。

一瞬间后,感觉混入了风中的妖气,太阴的双眸也闪出了危险的光芒。

“跟刚才的……一样!”

她刚才撞开的那个妖兽的气息……跟这种可以称之为妖气的东西完全一样的气息,正从草庵那边飘过来。

玄武和太阴离开之后,那黑色的脸面马上就从冒着白色气泡的水里钻了出来。以扭曲的脸注视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的妖兽,又随着哗啦的一阵水声潜入了水中。

然后,那妖兽就没有再浮上来了。

小怪不禁急躁得咬牙切齿。

突然出现的黑色妖怪正獠牙必露地袭击而来。

身为自己同胞的十二神将**以银枪迎战,勾阵的飞踢正中妖怪的腹部。被踢飞的妖怪发出刺耳的叫声栽进了山茶树丛中,可是却马上重整体势再次袭来。

漆黑的长布在风中翻飞。**以敏捷的身手挡开妖怪,同时勾阵也趁机抓住了那无法动弹的孩子的手臂,把他一把拉了过来。妖怪的爪子落在孩子的残影上,可是那锋利的爪子也只是划破了空气而已。

“……哼。”

咂了一下嘴,小怪狠狠地瞪着那个一脸苍白的孩子。

简直是完全束手无策的样子。这个孩子明明继承了安倍晴明的血统,难道连一点力量也没有吗?

“昌浩,没事吧?”

在勾阵和**的庇护下,昌浩以绷紧的表情点了点头。

“啊,嗯,总算没事……”

敌人的气息正迅速运动着,没有任何一刻是静止下来的。

耳边传来了声音。那是用四脚踏地、在树丛中穿梭、在草地上飞奔的声音。

肌肤感觉到妖气,已经起了鸡皮疙瘩。颈项附近感觉到某种冰冷而坚硬的凝聚物,可以感觉到妖怪已经来得很接近了。

明明如此——

昌浩不禁咬紧了嘴唇。

眼睛“看不见”竟然是如此严重的问题,昌浩到这个时候才有了痛切的体会。要是能集中全身神经来感应的哈,即使能捕捉到妖怪的所在,反应也会变得迟缓。面对什么都没有的空间而产生的一瞬间的犹豫,然后听觉和触觉又再次把麻痹的神经唤醒,但是那时候妖怪的气息应景移动到了别的地方……总之就是反复着这样的过程。

在很久以前,被祖父封住了阴阳眼力量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因为那时侯是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所以并没有这样的异样感。

“昌浩!”

在视野的一角。**挥舞的银枪枪尖正闪耀着光芒。昌浩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脊背也接着传来一阵烤炙般的痛觉。

难道并不仅仅是一只,而是有几只……!?

可以感觉到有好几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尽管**和勾阵两人一起出手,看样子也似乎陷入了苦战,也就是说对手的动作比自己想象中更敏捷吗?

勾阵的饿双眼闪出了光芒。

“**,保护昌浩!”

声音中充满了冷峻而威严的语调。她用手按着插在腰带上的笔架叉,走到了两人面前。

“麻烦透了。就用一招全部扫光吧。”

“扫光自然是好,但可别让草庵在冲击之中倒塌啊。”

混入了无奈的语调的劝诫之言并没有得到回答。

刺耳的叫声在整座山中回响,**稍微瞪大了眼睛。

“原来并不是有好几只吗?”

“嗯?”

面对不明所以的昌浩,**回答道:

“那是一只妖怪。因为它太快了,所以我们的眼睛完全跟不上。真令人吃惊。”

跟嘴里说的相反,**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相对的,昌浩却说不出话来了。

那么,耳朵里听见的几种脚步声也是这样吗?

昌浩把手按在额头上。这样是不行的,本来光是“看不见”就已经够麻烦了,以后要是再遇上这种对手的话……

这时候,他想起了一件已经忘记的事情。因为没有阴阳眼才能,他曾经认为自己不能成为阴阳师。

即使能感觉到也好,如果看不到的话,能做的事就极其有限了。昌浩心目中的阴阳师,是不能欠缺五感的任何一感的。

在紧握着拳头的昌浩耳边,响起了一个低沉而冷淡的声音。

“真是没出息。”

白色的小怪无声地降落在他们的面前,在转眼间就现出了本性。

腾蛇以眼角瞥了一下张大了眼睛说不出话的昌浩,金色的双眸发出了冷淡的光芒。

“这样也算是晴明的孙子吗。”

“……!”

无法呼吸。胸口深处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感觉就像被沉重而冰冷的刀刃贯穿了身体一般。

**回头看着昌浩。在他那平时难以察觉感情变化的表情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慌张的色彩。

“腾蛇?”

以单手制止了惊讶的勾阵,腾蛇瞪视着妖怪,喝道:

“消失吧,碍眼的东西。”

在他举起来的手中出现了鲜红的火焰,一下子就剧烈地燃烧起来。

腾蛇随手一挥,猛地扩散开来的火焰漩涡挡住了妖怪的去路,像牢笼一般把它包裹在内。妖怪想要突破而出,可是全身都被火焰之蛇紧紧缠绕着,在瞬间飘荡出血肉被烤焦的臭味,同时发出了绝命的嚎叫声。

火势开始变得猛烈起来,其气势仿佛要直冲云霄。接着,火焰和妖怪一起突然消失了。

火焰带来的热风吹拂着昌浩的脸颊。本来热乎乎的风开始逐渐冷却下来,夺走了他的体温。

昌浩只能呆站在那里,注视着腾蛇的脊背,一动不动。

那是已经久违多日的、比自己要高大得多的高大身材,,没有任何多余部分的强壮身躯。散开的深色头发在风中飘动,长度不及肩膀。

刻印着细致图纹的银冠在发间隐约可见。

“昌浩!”

随着一阵疾风刮来,太阴和玄武自天而降。两人刚察觉到腾蛇的身姿,马上就僵硬住了。

太阴紧张得绷紧了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可是她却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的双脚向后倒退——这一点可以很容易看出来。

察觉到太阴僵住的样子,腾蛇很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虽然这样只会更一步加深她的恐惧,可是他本人却似乎毫无察觉。

玄武以稍微紧张的表情观察了一下四周。

“……刚才出现的,是一只有着人面的黑色妖兽吗?”

“嗯。”

作出回应的是勾阵,腾蛇听了玄武的问题后也依然沉默不语。

周围的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仅仅是腾蛇在这里,就会让气氛变得如此充满火药味吗?

至今为止一直呆站着的昌浩,在无意间动起了嘴唇。

“……红莲……”

就在这一瞬间——

腾蛇的双眼猛然射出了精光。包围在他身边的风有如利刃般的锋利,从身上腾腾升起气焰般的斗气。

腾蛇缓缓地回过头来,以锐利的眼神盯着昌浩。

“——为什么,你知道这个名字?”

那是一个低沉而包含着怒气的提问。不,那种沉重的感觉几乎可以说是责问了。

昌浩无法回答,只能默默地感受着他激昂的情绪,以及那仿佛一碰就会被割伤的斗气。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腾蛇以更为冷淡口吻说道:

“像你这种小子,没资格叫这个名字。”(某蝶:红莲你好狠啊~不是你让他叫的吗??偶有种想整死你的冲动……被PAI……//)

昌浩的心马上凝结成一块坚冰。(某蝶:可怜的昌啊~被自己老公——///抛弃TT)54这句话吧==///

膝盖开始不停地颤抖起来。昌浩拼命地抑制着颤抖。握紧了变得冰冷的手掌。

仿佛忘记眨眼似的眼眸,只是默默地回望着腾蛇。失去了血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看见腾蛇那金色的双眸分外耀眼。

没过多久,腾蛇就像是失去了兴趣似的背过了脸,转眼间就变回了白色的异形身姿,轻飘飘地一翻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过了一会儿,冻结的风开始再次吹起。

“……昌浩!”

充满迫切焦急的高调声音,到底是谁呢?

“你没事吧,脸色一片苍白啊!”

以大人的口吻说话的、语气中带有担心的声音。这是……

眼角正在发热,为什么?

昌浩的膝盖马上失去了支撑力。不知是谁的大手伸了过来,支撑着他随时会倒下来的身体。可是他并没有依靠这种力量,只是浑身无力地直接坐倒在地。

看不见,“看”不见。想看的东西是什么?想“看”的东西是什么?

在内心深处,传来了什么东西的破碎声音。这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是谁正半蹲在自己的面前。黑色的眼瞳……这是谁?

听不到声音——无论是风声、树叶的哗啦僧,还是草丛的摩擦声。所有的一切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类似回响的声音。

——名字这种东西,是包含着重要意义的。不可以随便说出来。

世界突然晃动了起来。不,发生晃动的,是别的东西。

——哎呀呀,振作一点啊,晴明的孙子……

告诉我名字的人是……

把那最为珍视的、称之为唯一至宝的名字……

告诉我的人……

——我现在,就给你呼唤我名字的权利……

告诉我……的人是——

第五章

已经不记得了。孩子出生的事,成了夫妻的事,还有彼此认识的事。

女人心中的时间,已经回到了少女的年代。

我不知道有这样的孩子,我根本就没有结婚。

以注视着不明来历者的视线,盯着深爱着自己的孩子们,以厌恶罪人的态度对待重要的丈夫。

“都是那祠堂惹的祸……”

男人发出了绝望的呻吟声。

到底在坏掉的祠堂边,妻子遇到了什么事呢?

跟妻子一同被发现的那位少女,听说也像个人偶似的失去了自我意识。

但是,希望还是有的。在面向东边内海的筑阳乡附近,有一座祭祀着神的神社,听说那里有位活神仙,不但能治病救人、甚至拥有让死者复生的奇迹力量。只要拜托他的话,妻子应该就有救了。

他把孩子们交托给近邻的居民照料,然后单身前往筑阳乡。

至今为止,他从来也没有相信过那样的奇迹。归生于出云之地、自幼就出现在神话中的众神抱有崇敬和亲切感情的他来说,新兴的智铺社本来是属于不值得相信的对象。然而现在这种情况,比起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灵体的神,他更倾向于据说能引发奇迹的智铺社。

可是,在好不容易来到了筑阳乡后,乡民们却告诉了他一个噩耗。在最近这几个月来,据说没有任何人见到过宗主。自从进入二月份以来,他就突然不见了踪影。

怎么会有这种事?宗主到底在哪里?能救妻子的人就只有宗主了啊。

他拼命地在乡里面寻找着。无论什么人也好,只要打听到一丝线索就行了。但是,这一切都以徒劳告终了。

他丧气地垂着肩膀,怀着不甘心的心情回到了孩子们的身边。他已经恳求过那里的乡民,一旦宗主出现,就马上通知他。

那是二月中旬的事了。

回到乡里之后,他就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孩子们。

名叫智铺宗主的那个人,一定会把妈妈变回原样的。妈妈是因为有病,所以才会忘记了你们,所以你们就再多忍耐一会儿吧。

孩子们坚强地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到了三月上旬,他接到了一个几乎等同于恶梦的报告。

智铺社发生了崩塌,宗主也失踪了。据说,宗主和那个年轻的巫女都应该不会回来了。

他马上就被推进绝望的深渊。

面对哭累了才睡下的孩子们的睡脸,他一边抚摸着留在他们脸颊上的泪痕,一边无声地哭了起来。

谁也无所谓,只要能救得了妻子,自己就愿意做任何事。

记忆回到了少女时代的妻子,在乡外的一个小屋子里独自居住。

她说是因为害怕见到那么多不认识的人,而且幼年的朋友们都上了年纪,实在让她无法相信。

光是为自己的家人奔波就已经躺他筋疲力尽了,根本就没空去管其他的事。

所以,在他所居住的乡里,有一些人也跟他的妻子一样被破坏了记忆,以及还有一些乡民失踪了的事情,他都完全不知道。

在草庵的屋顶上遥望着东边的小怪,虽然感觉到背后产生的气息,却并没有回头。

“有什么事?”

站在小怪身后的勾阵,也并没有因此而加以攻击,而是环抱着双手,皱起了眉头。

“腾蛇,他可是晴明的孙子。”

“看来是这样吧。”

“你最好不要用那样的语气说话。”

“我觉得有那样做的必要。”

不由分地做出回应,小怪这才回头看了勾阵一眼。

“勾阵,我可不是因为喜欢才待在这里的。这都是因为晴明的命令。虽然那个孩子是晴明的孙子,但是我并没有对他加以迁就和照顾的理由。”

简直是不留半点情面。

勾阵半带叹息地舒了一口气。

“对方正如你所说,是一个孩子。是一个有着温柔的心、容易受伤的孩子。虽然我知道你讨厌孩子,可是那并不能成为你对他随口说出伤害话语的理由。”

小怪注视着勾阵,晃动了一下白色的长尾巴。

红色的眼眸固定在勾阵身上没有挪开,而与它相对的勾阵也毫不动摇地承受着它的视线。

勾阵拥有紧次于腾蛇的神通力。同样身为凶将的她,并不会像太阴和玄武那样对他心怀畏惧。进一步来说的话,在关键时刻能够信赖腾蛇,对她来说甚至是一个难得的存在。但是,这个和那个却不能混为一谈。她绝对无法容忍这种践踏人心的行为。

另一方面,腾蛇是绝对不会把真心寄托于别人的。也不会主动靠近别人。

在他们生存至今的漫长岁月里,第一次做到了这一点的人就是安倍晴明。

勾阵一边钉着腾蛇,一边想起了十二神将的青龙。

虽然青龙对腾蛇抱有彻底的厌恶感,但是在某种意义上,这两人的性格非常相像。虽然彼此讨厌对方,但恐怕是对同类抱有厌恶感吧。青龙和腾蛇够会绝对服从主人晴明的这一点够不会改变。

“……看来你……”

小怪眯细了眼睛。

“还真偏袒那个孩子啊,勾。对你来说,这还真是少见。”

勾阵眨了眨眼,眯起了一边眼。

“——你有资格说我吗?”

“怎么回事?”

“不,说笑的。你就忘掉吧。”

向着惊讶的小怪挥了挥手,勾阵勉强忍着想要叹气的冲动。就算现在责备腾蛇,也不会让事态有所改变。

腾蛇的确是没有任何自觉。那根本就是无法强求的,事到如今说那种话也是无济于事。

再说下去,也只能重复那几句话而已。于是,勾阵就耸了耸肩膀,中断了对话。

小怪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是跟刚才一样,眺望着东方。

东方——在视线所向之处,应该就是平安之都吧。安倍晴明就在那里。

腾蛇为了不接近太阴他们故意拉开一段距离,这一点勾阵也是知道的。那是因为察觉到太阴会害怕,所以他才选择了主动避开。腾蛇并不会故意做出让对方害怕的举动,勾阵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周围的人只不过是主观性地畏惧他而已。

勾阵刚想转身离开,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转过头,向着小怪的背影问道:“……腾蛇。”

白色的脊背颤动了一下。

“如果你对这种姿态不满的话,也可以恢复本性,然后阴形起来啊?”

这并不是在责怪他什么。以勾阵的感觉来说,在不久之前(虽然对人类就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腾蛇也跟其他的神将们一样以本性的姿态阴形,在有需要的时候再现形。

小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嘀咕道:“……说得也是。”

因为受打击过度(某蝶:昌你好可怜TOT)而无法站起来的昌浩,由**抱着回到草庵里面,接着又被太阴和玄武命令要好好躺在床上。

一脸苍白、全身冰冷得就像结了冰似的,连眼眸也失去了光彩。在这样的状态下,无论如何也只能乖乖听话了。

他茫然地抬起头注视着天花板,也不记得过了多长时间了。

当他猛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周围已经是一片黑暗,心中依然冰冷如霜。

无论是在脑海和内心,都冷到了极点。感觉却出乎意料地清晰,心脏则剧烈地跳动着。

由于心跳的声音过于清晰,所以即使闭上了眼睛也还是无法入眠。

昌浩放弃了可以睡觉的打算,转了个身。他侧着身子,曲着膝盖,把脸埋进褂衣里。

我明明是不应该叫出来的啊。

那个名字,是爷爷为他起的,对他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自己在心里也明白现在已经不能这样叫了啊。

可是,却在无意识间叫了出来。因为一直以来,在自己遇到无法解决的危机时,他都绝对会向自己伸出援手啊。

之间已经变得冰冷,全身的血液也在向下流动。

真奇怪啊……昌浩茫然地思考着。

虽然知道血液正在向下流动,可是到底是流到哪里去了呢?自己明明没有受伤流血啊……

想着想着,就连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昌浩无声的笑了起来。实在是个没头没脑的想法。

忽然间,一个温柔的笑容掠过脑海。

“……”

他紧紧地握着那个不可能存在于胸前的东西,回想起最后一次拿在手里的温暖,咬紧了嘴唇。

“……见到……”

好想见到……

好想见到彰子。

他痛切地如此默念道。

由于太阳快要下山了,室内一片昏暗。

彰子在没有了主人的昌浩房间里点起灯,把狩衣举到光亮处,侧着头说道:

“嗯,这样应该就向了吧。”

仔细检查了衣服的外面和里面,然后稍微用力向各个方向拉扯了一下。

好,没问题了。线也没有松开来,裂缝也变得不那么显眼了。

“呼……”

正当她感觉到终于完成任务、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被人从后面叫了一声。

“哎呀,彰子小姐。”

彰子马上整个人蹦跳了起来。

“呀啊!”

她吓得心脏也快跳出来,慌忙回头一看,只见安倍晴明正从打开的侧门里探出脸来。

彰子这才放下心来。

“晴明大人,请不要吓唬我啊。”

听她以稍带责备的口吻作出抗议,老人眨了眨眼,笑道:

“哎哟哎哟,这还真是失礼了。”

晴明似乎很高兴地走进来,在彰子身边停下了脚步。在征求同意了之后,他就拿起了那件狩衣。

“噢……还真是心灵手巧啊。”

“不,我还差得远呢。”

彰子耸了耸肩膀,抬头看着天花板,皱起了眉头。

“母亲大人的活干得又快又准,一天可以给父亲大人缝好三套衣服呢。露树夫人也缝得那么漂亮……我虽然想做得更好一点,但也不是那么顺利。”

彰子叹了口气,把嘴巴扭成了へ字行。晴明坐在她的身边很有趣似地笑道:

“啊,每一个女性都会这么说呢。我的妻子也是这样。不过,她因为手指不太灵巧,缝一件衣服也要花很大的工夫啊。”

因为这是第一次从晴明口中听说这件事,彰子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是这样的吗?晴明大人的夫人,好像是若菜夫人……”

“嗯。”

老人仿佛在怀念过去似的,眼角透露出一丝笑意。

“她无论做什么事都那么拼命,用努力来弥补天赋的不足。当然,我也经常劝她不要太执着啦。”

无论劝她多少次不要那么拼命,她总是不肯听。

这是我夫君重要的衣裳,要是不做得体体面面,无论是谁看了也不会有问题的话,我就不安心。

在若菜的手指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针扎之后才好不容易缝好的那件衣服,如今也依然躺在晴明房间的旧衣柜里面。

把衣服交给彰子后,晴明环视了一下房间内。昌浩离开这里已经有十多天了,可是这里却并没有积上一粒尘埃,这都是归功于彰子每天的打扫。为的是让他什么时候回来都能住得舒舒服服。

昌浩回来的日子,最快也要等到阴历五月末。那段时间正好是刚进入梅雨季节,所以他应该要在雨中徒步走回都城里来。

借助太阴的风迅速赶回来也当然可以,但是如果太快的话就会很难向阴阳寮交代,也有可能引起左大臣的怀疑。昌浩虽然是受到阴阳寮的直接指示,但是从间接上来说是在左大臣的命令而前往出云国的。对外间来说是这样。

虽然,在这件事的背后还有一个无人知晓的重大理由。

晴明随手拿起堆在手边的一本书,看了一下封面,发现那是自己以前抄录下来的山海经。去年夏天昌浩把它拿到了自己房间,现在似乎已经当成是自己的了。

“真哪他没办法……”晴明耸了耸肩膀苦笑道。在他身旁的彰子则一边把手上的狩衣叠起来,一边皱起了眉头。

“……晴明大人。”

“嗯?”

彰子停住了手,低着头小声地呢喃道:

“昌浩他正在向着出云国去吧?”

“这是……?”

她抬起头来,在端正的容貌中蕴含着一丝的不安。

“作晚,我做了一个梦。当然只是一个梦而已。不过,虽然只是一个梦……”

昌浩露出了一脸沉郁的表情。就好箱走投无路似的、就好像在拼命地忍耐着什么似的,眼神显得非常悲伤。

彰子似乎被什么东西挡着,无法走近他,也无法和他说话。

然后,她就隔着衣服捂住在脖子上的香囊。这是昌浩出发时交给她保管的东西。最低限度,如果能把这见东西交给他的话……

香囊具有辟邪的力量。至少也希望他在睡梦中不会遭到恶梦的袭击。

还有另外一个要考虑的问题。

小怪……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会不会跟上好一起回来呢?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呢?因为没有人提起过,彰子到现在还不知道。

希望看到他有精神的样子。希望能见到昌浩。

因为从去年的十一月开始每天都能跟他见着面,所以现在觉得非常寂寞。

在安倍府里,有如今就在身边的晴明,也有吉昌和露树,十二神将也偶尔会出现。但是,昌浩却不在。小怪也不在。仅仅是这样,让她感到万分寂寞。

晴明为了鼓励一下意志消沉的彰子,就从身边的书堆中拿出一本咒语的书来。

“彰子小姐,就让我教你一个咒语吧。”

“是咒语……吗?”

“嗯。”

晴明点头笑道。

“是可以让不安消失的咒语啊。”

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猛然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异常宽阔的空间里。

手脚伸成大字行、茫然眼望着天空的昌浩,在心里想道:不管怎么想,这都应该是梦境吧……

展开在视野里的,是一个跟草庵的天花板完全不同的、无边无际的深蓝色天空。如果再添上星星和月亮做伴的话,就真的没话说了。不过这种任性的要求似乎并没有得到实现。

昌浩用力站了起来,然后把双手按在分开的双腿中间,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胸口很痛,沉重的东西一直都凝固在那里,就连呼吸也觉得很困难。

在他耳朵的深处,正反复回响着腾蛇那一句冷漠的台词。

——像你这种小子,没资格叫这个名字。

明明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准备,然而在一瞬间内,所有的一切都被击得粉碎。

“…………哈哈,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正当他无力地自言自语的时候,不知是谁的温暖的手突然按在他的肩膀上。

昌浩猛然抬起头来。空气在流动,把一种令人怀念的香味送进了鼻孔。

昌浩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骗人的吧……嘴唇虽然这样动了起来,但却没能发出声音。

然后,他听到了衣服摩擦的声音,接着又传来了清脆的话语声:

“……你没事吧?”

昌浩反射性地低下了头。

不行,不能让她看到这样的表情。很想见她,很想见她,真的很想见她。

但即使如此,也不可以让她看到这么没出息的自己。

虽然自己曾经痛切地祈求过,即使在梦中相见也好。

放在肩膀上的手离开了身体,昌浩不禁松了一口气。但是,脊背马上就传来了重量感。

跟昌浩背靠背地坐了下来的彰子,轻轻地抬头望去——那是一片深蓝色的天空。

感觉到后脑碰上了什么东西的昌浩,缓缓地把视线转往身后。

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比黑夜更深的乌黑秀发。

内心自然而然的涌起了某种感情。昌浩用力地吞了一口气,勉强把这种感情压了下去。为了尽量不让她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昌浩放轻呼吸的声音,用力地合着双手。

从背后传来了一个包含笑意的声音。

“……咒语,看来起作用了呢。”

她似乎很高兴似的说着,然后把整个身体都靠了过来。昌浩用手按着地面,支撑着她。

“……咒语?”

“是呀,这是晴明大人交我的,能在梦中见到想见的人的咒语。”

是为了见到现实中无法相见的人而准备的咒语。

靠在背上的身体真的很温暖。昌浩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地呼吸。

“我说,你到底有什么烦恼呢?我是不是不应该问呢?”

“…………”

昌浩紧紧地抿起了嘴唇。现在如果自己说些什么的话,就会演变成很糟糕的结果——他如此想着。

因为一直没有回答,彰子就像是放弃了似的叹了一口气。

“……既然这样,就算了。我只是想做一些我能做到的事而已……”

依然保持沉默的昌浩猛地摇了摇头,转眼看向背后。

她能做的事情很多。只有她才能做到的事,有很多很多。

比如……默默地守侯在自己身边。

比如……露出能治愈自己冰冻内心的微笑。

很想见她。自己的确是打从心底里渴望能见到她。

很想把冷凝在心中的一切思念全部吐露出来,很想把所有的心理话都告诉她——包括语到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还有自己怀着什么想法,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她听了他的话恐怕会生气吧。即使如此,也还是希望她最后能体谅自己……这是不是自己的任性要求呢?

她站了起来。靠在背上的重量和温暖都一下子消失了。

“……我,会等你的。”

昌浩的肩膀不由得颤抖了起来。从后面伸过来的温暖手掌,帖在他的脸上。

彰子把额头靠在昌浩的饿头上,闭上了眼睛。

“只要你没事就足够了,只要你没有语上痛苦的室就行了。我也不希望看到你受伤……只要你不忘记我,我就很高兴了。“

只要……不忘记……

昌浩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会忘记,不可能忘记,也不想忘记。

昌浩把双手按在她贴着自己脸颊的手上,好不容易才说了出口。”……我……会好好回去的。“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心中既有迸发而出的激情,也有稍纵即世的思念。可是,能传达的就只有这句话而已。

白色的手指穿了过去,从视野中消失了。

感觉到她的气息越去越远,昌浩又再次低声自语道:

“……绝对……会回去的……”

**

现在还没有到黎明。

彰子睁开眼睛,眨了几下眼。

“…………”

从褂衣里面伸出双手,举在自己的眼前。在朦胧中看见自己那白皙的手指,她不由得紧紧地将其握住。

即使只是一个梦,自己大概也应该为他这样做的吧。

然后,她有舒了一口气。

明明是梦,只不过是梦而已啊。

但是,小怪依然不在昌浩身边。

“——……”

昌浩猛然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差不多大黎明时分了。

霎时间,他突然闻到一股本来不可能存在的香囊的味道。

当他反射性地坐起身子来的时候,那淡淡的香味马上就消失无踪了。

昌浩歪着脸,低下了头,他察觉到自己那冰冷的指尖,似乎开始逐渐恢复了血气。

凌乱的前发微微晃动,耳边感觉到一阵风吹过。昌浩缓缓地抬起头,只见格子门被打开了一点。

昌浩站了起来,向格子门的外面望去。

“……怎么啦,可以再睡一会儿啊?”

挨着格子门坐在竹苇子上的勾阵没有转头,只把视线投向昌浩,眯细了眼睛。

昌浩也走出外廊,关上格子门,坐到了勾阵身旁。

“怎么了?”

在她的平稳声音的鼓励下,昌浩抬起了头。即使是在黑暗之中,也能感觉到勾阵那乌黑的眼眸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我,一直都想问一个问题。”

“嗯?”

勾阵歪着脑袋,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我所不知道的、被大家所避忌的腾蛇……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不同呢?”

昌浩所认识的腾蛇——红莲。

红莲从来不会摆出那么冷漠的眼神。也不会用那种带刺的口吻说话,更不会吧出那么冷酷的态度。

还是说,那只不过是昌浩不知道而已呢?

所以太阴才会这么畏惧腾蛇吗?所以青龙才会对他抱有强烈的敌意吗?

勾阵轻轻地晃了一下互相搭着的双脚。她侧着头陷入了沉思,仿佛在记忆中搜索似的眯细了眼睛。

“……我呢……”

她平静地开口说道,脸上露出了浅笑。

“在某个时候,我才知道腾蛇是个值得信赖的家伙。在那之前,我觉得他光是力量强大,却是个比青龙还顽固、比**还冷漠、比天后还固执的家伙,实际上也的确是那样。”

在屋顶上,似乎有某个气息动了一下。察觉到这一点的勾阵虽然向那边瞥了一眼,但也并没有怎么在意

昌浩没有察觉,只是默默地坐着,等勾阵接着说下去。

“腾蛇已经变了。否则即使他变为普通妖怪封住神气,太阴也不可能呆在他身边的。”

风突然变强了。勾阵的黑发,以及昌浩未曾束起的长发,都被风吹乱了。

“在到了晴明手下之后,腾蛇的个性也没怎么变过。虽说在晴明面前他还有所缓和,但他根本的性格却还是老样子。在异界中他也一直都是独自一人,人们也都习惯了。”

虽身为炎之斗将,心却像万年寒冰一样无法融化。他拒绝一切,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十二神将的诞生早于这个世界的形成,这应该是真实的。

勾阵将手臂支在腿上,用手托株连。她凝视着昌浩的眼睛。似乎判断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昌浩,你刚说你不认识那样的腾蛇。这是当然的。”

随后,她温柔的笑了起来。

“腾蛇变了,不是因为晴明给了他名字。十三年前,一个婴儿诞生了。因为这个婴儿,腾蛇才变了。”

“十三年?”

勾阵点了点头,伸出手指着昌浩。

“改变了他的,昌浩,是你。”

屋顶上的气息又动了动,很谨慎的乡腰部被察觉。昌浩是肯定发现不了的,而勾阵又不可能不发现。

昌浩看着勾阵夹杂着苦笑的表情,重复着那几个字。

“十……三年……”

那时,自己出生了。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冷漠的腾蛇会变为昌浩所认识的红莲?他搞不懂。

即使如此。昌浩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脚边。

那个声音总是回响在自己耳边。

——加——油!不要署!晴明的孙——子——!

不许说孙子!自己总是这样一遍一遍的对它吼着。而每当那时,那个白色的身影总会回他一句,不许说小怪。

曾作了个梦,梦里的小怪越走越远,无论自己怎么呼喊,它还是连头都不回。

梦醒之后,他把身边那个白色的身影紧紧地抱在怀里,再也不愿放开。

心好痛。

“……那……十三年之后呢……”

昌浩压住声音中的颤抖,低声问道。

是不是只要花上同样的时间,小怪,腾蛇就会像以前一样叫自己的名字。

是不是他就会和以前一样,能正对着自己,认真地看自己一眼。

是不是只要用心祈祷,这个愿望终究会实现……

即使强忍着低下头,昌浩也不会流泪了。否则的话,那根仅剩的连接着两人的线,也会被自己割断了。

不能这样。这是自己选的路,自己埋下的种子。

见昌浩深深的埋着头,勾阵伸出手轻抚着他的头发。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温和的神将,心里很难过。

第六章

昨天去地里的儿子到现在都没回来。

面色苍白的老妇人请求乡民们帮忙寻找她的儿子。

大家很快地答应了,于是他们利用农活的间隙展开了搜索。但连他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家人早上出门,现在还没回来。

我哥哥进山已经两天了……

失踪者越来越多,到了二月末时已经超过了十五名。

除此之外,还出现了一些失忆后性情大变的病人。

他们忘记了自己的家人,执意要搬出去一个人住。

那里是当代第一贵族,藤原氏左大臣家为领家的庄园。作为庄园的庄官,野代重赖认为事态严重,于是立刻报告了领家。

那时是二月下旬。而领家却没有给京都任何通报。

京都太远了。领家认为这只是件不算严重的骚乱,就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但乡民们却陷入了惶惶不安的生活中,人们都在担心不知何时自己也会失踪。

或许那些失踪的人,只是碰上了什么事情一时回不来而已。

也有人这么说。但几天后入海口处浮出的数具尸体,彻底击碎了人们的想法。

他们的脚似乎都被什么东西绑过,他们的表情都在被恐怖和痛苦扭曲后定格。打捞尸体的人们看到这些尸骸,无一不感到还怕。

一名男子叹了口气,在强忍住恐惧后他走到水边,想要把浮尸托上岸来。

扑通一声。是鱼跳起来的声音么。

最初谁都没有注意,但立刻,一个充满恐惧的呼救声响了起来。

“救,救命!脚上被什么给……”

尸体和男子被一同拉入了水中。男子拼命想要逃跑,但从他身后跃出了一只四足黑兽。黑兽张开巨口,将男子的头吞了进去。

它将男子连同尸体一起拖入了水底。

人们惊呆了。

水面忽而涌起了波浪,水中映出了几个黑色的身影。

而在更深处,一个比黑兽更为巨大的黑影,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岸边的人们。

“哇!”

不知是谁惨叫了一声。男人们这才恍然大悟,急忙转身逃命去了。

黑兽浮出水面,它的周围泛起一阵水花。

“……带回来。”

它的声音震撼着大海。五只黑兽窜出水面,向男人们逃跑的方向追去。

门啪的被光上了。

勾阵催着昌浩回去休息,于是他听话地回到了屋内。

直到刚才都隐藏着气息的太阴和玄武,这才大大地透了口气。

原来没有想偷听他们谈话,可还是偷听了。

虽然勾阵比藤蛇好多了,但她生气起来也是很可怕地。但她相当有分寸,一般不会爆发出来。与脾气暴躁地青龙相比,勾阵算是相当理智的……可一旦她认真起来,那可就没法说了。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天快亮了。

坐在房顶上的太阴焦急地挠着头。

“怎么了?”

瞟了玄武一眼,太阴站起了身。

“那么,那样子下去,昌浩地心会坏掉的!”

竭力的忍着,压抑着,无论情感上多么无法接受,他还是努力地战斗着。

她知道他睡的很浅,也知道他装着开心地样子逼自己咽下每一口食物。

因为他必须这样做。

“可我们,什么都帮不了他……”

自己没有那么的能力,玄武也是。**能够着昌浩,却无法缓和他的伤痛。勾阵也是同样。

而且即使现在晴明和彰子都在场,昌浩也不会吐露出心声吧。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于是他总是逼着自己独自承担后果。

“我怕腾蛇,这我也没办法。不是讨厌,只是觉得他很可怕。”

太阴越来越搞不懂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

玄武皱起眉头,试着退一步分析。不会委婉言词,这点他自己也一样。太阴激动的感情卷起了一阵旋风。风舞动着太阴的头发,玄武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但是!如果我们不去做些什么,昌浩恐怕真的要崩溃了!”

“我同意。”

失去了灵视力,最痛苦的人明明是昌浩。而他却一脸歉意地说道。

对不起,能不能尽量加强些神气,让我看到你们……

“什么最强的十二神将,什么当今第一的大阴阳师。还不是什么都干不了,什么用都没有……”

太阴哭着叫了起来。忽然,她停了下来,恍然大悟般瞪大了眼睛。

风骤然停了,被刮得东摇西晃的树林终于平静了下来。

“……对啊……还有阴阳师啊……”

“太阴?”

没有理会玄武的讶异,太阴猛地朝天空抬起头。

昨天就积起的云层终于降下了雨滴。

“我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太阴就掀起了龙卷风。被风刮得失去重心的玄武,从屋顶滚了下来。

好在及时调整了姿势,玄武才安全着陆。他皱起眉头抬头望着天空。

但,已经迟了。太阴早就没影了。

“这……这个……家伙……把我……”

无处泄愤的玄武环顾着四周,附近只有树林,又不能砍树,这样会把小屋暴露出来。他只得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

十二神将究竟诞生了多久,早就已经记不清了,但能确定地是,玄武总是被太阴耍的团团转。

等回到京都,一定要向白虎告状,只有他才能制住太阴,要让他叫太阴好好反省反省。

时近中午,昌浩呆呆地望着被云层覆盖的天空。

没什么风,山中初春的景色也能尽收眼底。那么黎明时,那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又是从何而起?

脑子隐隐作痛。由于疲劳和心上的伤痛,身心已是脆弱不堪了。

昌浩闭上眼睛开始假想。他回忆起梦中和彰子相会时,那些许的快乐心情。

他将手按在胸口深呼了几次。否则,持续跳动的心脏会不堪重负。

昌浩起身打开门想要呼吸些新鲜空气,却偶然看见小怪出现在自己面前。

看来它正巧路过,见门打开了便停下脚步望了一眼。

昌浩和小怪的目光对在了一起。那双红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一丝不快从它眼中一闪而过。

昌浩的身体不觉绷得紧紧的,只觉得胸口被什么重物压着一般难受。

他见过那双眼睛,在梦里,梦到过无数次。他拼命呼喊着,用手不停地拍打着那面无形的墙壁,而后,小怪终于回过了头。

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鲜红的眼睛……

小怪的身影消失了。昌浩只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挤到了喉咙口,额头上不停地冒着冷汗。他强压下这难过地感觉,狠狠地甩了甩头。

就在此时。

一阵疾风袭来。椿花被卷起落,花瓣随风钻入了小屋中。屋里地褂衣和草席都被吹得翻了起来,于是昌浩踉跄着扶住门板。

“怎么回事?”

他茫然的自语和一声惨叫同时响起。

“哇!”

而后,听见什么东西掉下来的声音,似乎是很重的东西,而且正掉在小屋的门口。

正护着火堆的玄武闻声抬起头,勾阵和**也站起来。

昌浩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啊?”

他赤脚逃到地面,在小屋边的椿树下停下了脚步。

草地里,一名青年正呲牙咧嘴地捂着后脑勺瘫坐在地上。

“痛痛痛……祖父地式神怎么这样……”

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地青年,正注意到面前的昌浩时眨了眨眼。他站起来掸了掸尘土,一脸平静地看着昌浩。

“怎么啦,弟弟。脸色怎么那么白,至于吃惊成这样吗?”

昌浩扑哧笑了出来。之前,太阴只是边招手边对成亲说“过来过来”,然后就一阵风把他给卷了过来。此刻,太阴正像尊菩萨一样立在空中。

“这时候不用我叫,你应该自己快点赶过来才对啊!”

“哦是吗?作为我来说,既然是十多天之后的感人相聚,我更希望看到最年幼的弟弟幸福而勇敢地赶到我身边来。”

他大大咧咧地回答道。之后,成亲看着昌浩,换上了“兄长”的表情。

“……昌浩,怎么了?”

昌浩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了。

昌浩注视着成亲,突然瞪大了双眼,忍耐至今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哥……哥……”

成亲上前几步,把自己最小的弟弟抱在怀里。

“傻瓜……没事了。”

他轻拍着昌浩的背脊,昌浩终于痛哭了起来。

边安慰着昌浩,成亲边抬起头看着飘在空中的太阴。

一个时辰之前,成亲还在独自赶往出云的途中,突然,空中传来的呼喊声使他停住了脚步。

“找到了!”

成亲茫然地抬头望去,却见神将太阴一脸愤慨地浮在空中。一瞬间他甚至想逃,但他还是问了句,有什么事吗?而太阴却直接抓出成亲的衣襟,一言不发地把他提到了空中。

然后就是一阵龙卷。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但当他看到昌浩的样子,终于明白了太阴为什么会急忙把自己送来。

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十四岁的弟弟肯定有了危险。

太阴落地后,玄武咬着牙上前责问道。

“太阴,你早上匆忙离开就是为了这个啊。”

“是啊。”

“那刚才的风是怎么回事。由于那风,房子里已经洒满炉灰。”

就是盖着火种的灰。太阴顿时恍然大悟。

“那玄武你把它弄干净不就行了,你是水将啊。”

“不是这个问题!”

被玄武猛地一吼,太阴垂下了头。

“……因为……”

“什么啊。”

玄武愤然地抱起了胳膊,太阴耸着肩膀回答道。

“……腾蛇在屋顶上,我看着他地时候,不小心被他看到了……”

站在一边的**和勾阵都稍稍瞪起了眼睛。原来如此,所以这风才那么突然啊。

太阴和腾蛇都没有恶意,这次只是个事故。

“嗯……”

玄武也顿时语塞。太阴低着头道了谦。

“对不起,下次一定注意。”

“……知道就好。”

玄武点了点头。勾阵拍了拍二人的背,意思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看着在成亲怀里痛苦的昌浩。

昌浩终于从压抑的心情中解脱出来了。

就算是位于神末端的神将,也不是万能的。因为神将不是最高的神明。

但是,神将们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无能为力。

“……”

**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不由得叹了口气。

成亲的出现让小怪开始搜索自己的记忆。

它记得那张脸,对,他是晴明次子的儿子,名叫成亲。

但,很奇怪。

他比自己记忆中要高。自己明明记得他刚行元服之礼,还不过是个孩子。但现在,他怎么看都是个成熟的青年。

至少也有二十五六岁了。

小怪皱起眉头自言自语着。

“这是怎么回事……”

午后,一场倾盆大雨不期而至。

“嗯,还好没淋雨,真是万幸啊。如果现在还在路上,一定已经被淋成落汤鸡了。”

于是太阴挺起胸膛对成亲说道:

“是啊,快感谢我。”

“不过呢,乌帽子也丢了,行李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连大臣给我的可怜的路费也没了。我已经很惨了。”

“嗯……”

太阴像被戳到了痛处一样被堵了回去,这时**在一边难得地插嘴:

“太阴,快去找。”

“……了解。”

太阴垂头丧气地向窗口走去,半当中她还抓住了玄武地胳膊,硬是把他也拽走了。玄武和**都没说什么。

神将们当时都是身处道反的圣域,所以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在昌浩作出那样的决定之后,每个神将的神经都绷得更紧了。

所以昌浩反而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而费尽了心思。他认为现在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自己会痛苦,只是因为这是自己应得的报应。

他苦苦撑着的一切,都在看见兄长的同时崩塌了。

或许,年长自己许多的成亲,和自己并不那么亲近。如果只看时间,两人相处的日子也确实非常短暂。但他就算在结婚离家之后,仍是昌亲和昌浩最值得依赖的兄长。即使分隔两地,他也时时刻刻挂念着自己的弟弟们。成亲就是这样一个细心而温柔的男人。

他拥有能够容纳一切的胸怀,这是昌浩的心融化了。这其实和红莲与昌浩的关系有些相似。

成亲用眼神向勾阵和**示意。于是两人立刻隐了身,当场离开了。

随后成亲严肃地看着昌浩。

“昌浩……你地灵视力怎么了?”

他问得太过直接,昌浩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了。成亲接着说道。

“十二神将现在连我都能轻松看见,这太不寻常了。我根本没有集中灵力,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看见。他们都加强了神气吧。”

昌浩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一切都被他说中了。

这位年长昌浩至少十二岁的兄长,一脸困惑地抱起了胳膊。

“老实说,你甚至能察觉到他们某种程度的隐身,所以祖父才会认定你是他的继承人。”

昌浩无力地垂下了头和双肩。

见他灰心丧气地模样,成亲淡淡地苦笑着。

“你怎么像被人欺负了一样。又和腾蛇闹别扭了?”

成亲原本只想开个玩笑,没想到昌浩在听见那个名字时,身体猛地一颤。

他诧异地眯起了眼睛。这样说来,腾蛇现在却不在他身边。自从昌浩元服之后,腾蛇就化为白色的妖异一直跟在弟弟身边。成亲连忙向四处张望,直到发现梁上的白色身影。

自己的目光与那双红色的眸子碰撞时,成亲只觉得背后一片发凉。

小怪咽了口唾沫,转过身完全隐去了踪迹。成亲叹了口气,似乎开始了解到现在的状况。

憔悴不堪的昌浩,以及性情大变的小怪。

他端正了坐姿,认真地问昌浩。

“昌浩,我希望你告诉我实情。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二月末,安倍成亲与安倍昌浩受阴阳竂指派,前往出云国的意宇郡。人选虽是由阴阳竂的首脑所定的,但也反应了藏人所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意志。

成亲若有所思地说道。

“父亲说因为你有重要的任务,所以和我分头行动。但就连父亲都不知道你的任务究竟是什么。这一定是祖父的指示吧。”

自己也不清楚晴明的想法,但他确信,祖父的话是不会错的。一个人前往出云虽说孤单,却也是没办法的事。

随后,他就一个人出发了。如果不是太阴,他现在的所在地大约还需要五天。而说不定这五天之内,昌浩的情况就会变得难以预料了。

昌浩几次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都选择了沉默。如果要将一切告诉成亲,就不得不从去年冬天开始说起。

“……那是……”

昌浩终于开了口。随着昌浩叙述的推进,成亲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这已经事结接近于神话的故事了。但只是看着昌浩痛苦的表情,就能知道他没有撒谎。

“……然后……就到了这里……”

“……哦,原来如此。”

兄长喃喃地念着。昌浩抬起头想看看他地反应,只见兄长正挑起眉毛,有些苍白地脸色显得很不自然。没办法,这故事太玄了。

“……那腾蛇呢?”

说是问昌浩,不如说是成亲想要做个确认。昌浩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垂着眼睛把身子缩成了一团,显得非常紧张。

沉默了许久,成亲终于大声说道。

“……笨蛋。”

只是短短地几个字,昌浩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揍了一拳。

“……绝对不许再这么干了。”

“……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成亲摸了模他低垂着的脑袋,深深地叹了口气。

“把我吓死了。”

“嗯。”

“不是只有你会认为,某人很重要。”

“……嗯。”

昌浩在河边遇到地那位温柔的女子,也说了同样意思的话。

哥哥的手在抚着自己的头。昌浩边感受着亲情,边眯起了眼睛。自己现在能坐在这儿,靠的决不是他自己的力量。

“……我在河边……”

“嗯?”

“……见到奶奶了……”

成亲顿时瞪大了双眼。而后,两人相视而笑。

太阴和玄武二人在风幕的保护下,在滂沱大雨中寻找着行李。

太阴是在伯奢国与出云边境找到成亲的,他为了避免走山路,特意选择沿日本海岸线行走。

“确实,走山路可就太辛苦了,成亲想的真周到。”

玄武佩服地点了点头。他和太阴的身边各有风幕为他们遮挡雨滴。

太阴又往高处浮动了一点,操纵着风寻找着成亲地行李。地上地玄武沿着成亲地气息不停搜寻着。

玄武挑了挑眉,他挥了挥手,只见一串被水包裹着的佛珠从地上跳到了自己手中。

“好,现在只剩他地钱包了。”

太阴没多久就找到了钱包。虽说因为太分散而花了不少气力,但所幸全都平安找到了。

两人送了口气。

“太好了,否则我可就惨了。”

玄武抬起头死死地瞪着太阴。

“如果你真那么想,就记得以后稳重些。”

“知道了。”

仔细确认过玄武抱着的东西之后,太阴打了个响指。有是一阵急风把两人包围起来。看来这大大咧咧的个性她是改不了了。

当玄武在空中调整好姿势,他也只得无可奈何地自言自语起来。

“……至少去改改看……”

风声夹杂着雨声,所以太阴没有听见玄武的话。她在空中飞着,顺便瞥了一眼地面说道。

“差不多该是农耕的时候了。就算因为智辅社而引起了混乱,不种田还是没法活下去的,差不多也该平息了。”

两人的脚下是宽广的农田。虽说因为大雨没法看的很清楚,但至少能看出田还没荒。

“这么说来……”

玄武若有所思地转移了目光。

“山代村似乎还因为别的事起了骚乱。太阴,那儿怎么样?”

“啊?哦,不知道啊。不过,对了,我忘了去了……”

太阴若有所思地将手指搭在唇边,随后她扭过头说道。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嗯,好主意。”

玄武点头赞同的同时,风速也加快了。

第七章

披着草席的两个孩子站在一间古旧的小屋边。

“哥哥,走吧。”

年幼的弟弟拉着哥哥的衣角,但哥哥仍一动不动。

他看着这座孤零零地立在雨中的小屋,屋里住着他们的母亲。

他们的母亲说,不认识这两个孩子。

眼前突然有些模糊,他连忙擦了擦眼睛。如果自己哭了,弟弟也会哭的。

“哥哥……”

看着弟弟就要哭出来的脸,他逼自己挤出一个笑容。

“啊,对了。我们要在爸爸回来之前做好饭等他。”

他忽而发现弟弟的衣服上已经破了个大口子。他伸手摸了模那里,只见弟弟难为情地抓着头。

“在玩的时候,被树枝勾住了……妈妈说过会帮我缝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裂开了嘴大哭起来。雨水混着泪水从他的脸颊落下。

他抱着弟弟的头,终于迈开了脚步。

像他们母亲这样,忘记自己亲人的人一天天在增加。他们总被发现晕倒在某处。

醒来时,他们已经忘记了亲人们,仿佛时间倒退了。

但也有人觉得,只要他们还活着就够了。因为还有人突然失踪之后,被发现浮在海面上,再也回不来了。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

那座祠堂。

他曾听乡里的长老说过,那座祠堂里封印着可怕的东西。很久很久以前,一只乘风而来的怪物四处作乱,最后被一位白色的神仙封印了起来。出云有许多神仙,所以肯定是哪位心善的神仙见人们生活的太过悲惨而出手相助。

但他也想,为什么神仙那是没有干脆杀了它呢,否则母亲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那个那个女孩也不会整天呆呆地一动不动了。

我不会再相信神了。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现在不来帮我们。

※※※※※※※※※※※※※※※※※※※

到傍晚时分,雨终于小了下来。

都说山阴是个多雨的地方。这么说来,从昌浩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天起,他就没遇到过一个晴天。

因为太冷,昌浩和成亲整体围着火炉烤火。火上架着的锅里,煮着用太阴带回来的野猪肉和野菜炖成的汤,屋里充满了香味。

成亲放下筷子和空空的碗,佩服地说道。

“你每天都吃这些好东西啊。我每天只有干饭团吃。”

他搅动着锅内的食物,再次环顾着小屋。

“虽然旧了,但好在有锅有炉子,墙壁也不透风。应该是附近的乡里有谁会定期来这里住一段时间吧,真要好好感谢他,走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打扫打扫才行。”

感觉到昌浩疑惑的目光,成亲盖上了锅盖说道。

“没从祖父那儿听说吗?他叫我去山代。那个宗教的事说是交给你处理了。”

“山代乡……”

昌浩想要确定什么似的重复着这个名字。成亲在衣服里摸索着,最后拿出了一张纸。

“幸好还带着地图。看,就是这儿,入海口西边。”

被火光照亮的纸上,标示着出云的地图。昌浩现在的位置在入海口东边。去山代乡大约需要徒步两三天。神将们大约只要两个时辰就能到,要是太阴的话,大约半个时辰都不用。不过这是最后的办法,能不用尽量不用。

“据说那里持续发生乡民失忆或是失踪之类的事件。反正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到左大臣的庄园,先住下,把事情摸清楚之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成亲边说边变了脸色。

“糟了……”

“哥哥?”

成亲眨了眨眼垂下了头。

“行李里,还有左大臣的亲笔书信……”

“啊?!”

这次轮到昌浩大吃一惊了。

“也,也就是说,出大事了?”

见昌浩惊慌的样子,成亲的表情突然缓和了下来。

“既然你这么觉得了,昌浩啊。”

嘴边浮出淡淡的笑容,安倍家的长子斩钉截铁地断言道。

“那就是了,非常之糟。”

“……”

昌浩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成亲抱起胳膊,时不时地嘟囔着什么,到了这一步改怎么办之类地不明不白地话。看来他正在考虑对策。

看着哥哥的言行,昌浩不禁觉得,这个人绝对是爷爷的孙子。和爷爷最不像的要数二哥昌亲了,但他那出人意料的大胆,怎么看都是继承自安倍晴明。

一阵阵风突然撞上了墙壁。小屋动摇着,门板也颤抖着。随后,太阴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出事了!”

成亲在认出太阴和她身后的玄武后,一下子站了起来。只见太阴连脸色都变了。

“成亲,山代乡……你听我说啊!”

只见成亲毫不理会太阴,而是径直走到一边,从玄武手中接过行李后打开。

玄武仔细地观察他的动作,不禁歪着头问道。

“没有缺失吧。”

“……嗯,全找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这下就能安心执行任务了。”

见他开怀大笑,太阴戳了戳他的背,让他看着自己。

“痛啊。”

“我让你听我说!山代乡出大事了!”

“早知道了。”

成亲转身从行李里取出一个油纸包。看来这是个相当重要的东西,如果是咒符的话,不用怕雨淋,重新画就是了。

成亲看了看行李,回头对昌浩说道。

“看来不必担心了,不过我也要赶紧上路了。你怎么说?留在这里安心养病吗?”

昌浩瞪圆了眼睛。他的意思就是告诉自己,如果你身体还没有好,那么这些事就交给他一个人了。

“没,没问题!我已经好了!”

昌浩吸了口气大声说道。最重的是心里的伤。正因为心无法平静,所以睡不好吃不下。

见昌浩的眼神恢复以往的光彩,成亲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吗。那么立刻出发。”

一对年幼地兄弟,正向乡中的某个村子走着。

他们的家在入海口附近,是间小草屋。因为只有那样简陋的一间屋子,冬天非常冷,但一家人过的很幸福。

只要多走几步就能到达海边,能清楚地看到海上的小岛。夏天他们经常在海水中嬉戏,运气好时抓几条鱼回家,母亲就会很开心。

雨越来越小了,看来就要停了。

少年停下了脚步,和他并排站着的弟弟疑惑地回头看着他。草席上的雨声也越来越小,滴下的雨水在脚边跳动着。

“哥哥?”

他的哥哥正凝视着大海,随后,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扭头看着他。

“弥助,你先回去。”

“啊?为什么?一起回去嘛。”

“哥哥有事要办,所以你现回去。家里没人的话,爸爸会担心的。”

“怎么这样……”

最终,弟弟弥助一个人披着草席往家里走去。少年目送着他小小的背影离去后,一头扎进了雨中向海边跑去。

“哥哥不会出事吧。”

哥哥把用来挡雨的草席让给了自己。他想起妈妈总是为他们担心,怕兄弟两人淋湿了感冒。现在还来得及,他转过身刚想去追哥哥,又怕被他责骂,于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们的家在靠近村子的尽头。再往前走有一间很大的房子,妈妈经常会去里面做工。妈妈很擅长缝衣服,做的饭也很好吃,而且她一直温柔地笑着。和弥助同岁地代佳也是。以前她不会只呆呆地坐着,而是和妈妈一样微笑地陪自己玩。

不知不觉,眼眶里又浸满了泪水。

弥助抹了抹眼睛。

突然间,一阵疾风袭来。弥助身上地草席被吹跑了,他连忙伸手想要抓住它,只见两个人影扑通掉了下来。

“哇!”

“又来了!”

人影落在一个水搪里,水花伴随着惨叫声溅了出来。弥助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

“哎……”

成亲和昌浩因为太阴的风突然转向而失去了重心,以至于落到了水塘里。

神将们倒是一个个安全着陆了,只是小个子的玄武似乎有些步履不稳。

看着浑身是泥的昌浩和成亲,神将们将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太阴身上。她苦着脸,无可奈何地辩解着。

“因……因为……”

勾阵肩上的腾蛇突然瞪我。之后,太阴就再也没说话。

腾蛇仍是小怪的姿势。既然不满那变回原样就行了,勾阵这样想着,但既然他本人都没提出,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腾蛇从勾阵肩上跃下,板着脸摇起了尾巴。它也已经很注意了,它知道只要自己在旁边太阴就会分神,而且是毫无预兆地突然分神。她这一折腾没几个人受得了,所以在行动时,它总是让勾阵或**挡着自己,这也是为了避免太阴地目光在不经意间撞上自己的目光。

原本还在庆幸不用淋雨的成亲和昌浩,现在从里到外湿了个透,而且再加上一身泥。虽说换洗衣服也带了,可现在也都被泥水泡过了。这下可麻烦了。

两人茫然地坐了一会,感到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于是他们站起身,开始绞身上衣服地袖子。挤出来的泥水哗的流到了地上。

“天哪……”

成亲边戴正乌帽子边抱怨着。忽然,他发现了一个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

弥助哑然注视着这两个人,这时他却睁大了眼睛张开了嘴,俨然一副要叫出来的样子。不过,却没有声音。

那个高个子走了过来。弥助这回真的要叫了。

“吓到你了真对不起啊。不过京都现在很流行这种出场方式的。”

想要逃跑的弥助,却对一个从没听过的词语有了兴趣。

“京……都?”

“对对,我们都是从京都来的,你认识野代大人的家吗?”

看着这个浑身是泥,从天而降的青年,弥助不知为何打消了顾虑,对他笑了起来。

“嗯,嗯。我认识。”

见小孩认真地点着头,成亲笑着继续说道。

“是吗?那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呢?马上就要天黑了,请你爸爸或妈妈告诉我也可以……”

昌浩他们一边看着成亲的表现,都佩服起他的手段来。不愧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啊。

“真厉害,我太佩服了。”

应该是在真心称赞他吧,太阴的语气里没半点恭维。一边的玄武重重地点着头。

和成亲同样弄了一身泥水的昌浩,在出了水塘后就抽了口气。虽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那封书信,但看两人这一身的泥,不干净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不经意间,昌浩的目光与小怪的目光相撞了。虽说它仍是一脸无趣地立刻移开了视线,但昌浩却仍注视着它。

为什么还要化为这个形态,这不是腾蛇的本意啊。就算是晴明有命令,但也没有那么绝对的约束力。

如果去问它,它会回答吗?

昌浩刚要开口,只觉得一阵和雨完全不同的水汽飘来,他不禁眨了眨眼睛。

入海口应该就在附近。听说那海里不光是咸水,还有淡水,是座藏满了鱼虾的大宝库。

风是从那边吹来的。雨基本停了,天空比刚才亮了些。

昌浩只觉得胸口有种不安的骚动。

海的方向。从那里吹来的风中除了水的气息,还有……

“……”

夹杂着孩子的惨叫声。

一种熟悉的感觉让昌浩颤栗了起来。随风而来的是惨叫声,和熟悉的妖气。

昌浩拔腿就跑,**和勾阵紧随上去。

“喂,喂,昌浩!”

见昌浩突然跑开,成亲高声问道。回答他的是玄武。

“海里有妖怪的气息。”

简短的回答之后,玄武也追了上去。留在原地的两人见状后,成亲立刻严肃地对弥助说道。

“快点回家,千万别出来,知道么?”

弥助点了点头,忽然,他瞪大了眼睛。

“哥哥他……”

和成亲一样沾了满身泥巴的昌浩走出了水洼,叹了一口气。现在身上穿的虽然是离开都城时的那件墨黑色衣,但这样一来也就非洗不可了。

不经意间,视线和小怪对上了。小怪摆出一副莫不关心的态度挪开了视线。(某蝶:腾蛇你欠扁还是皮痒?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偶帮你处理处理?[磨刀中……]众:小心他把你给红烧了……)可是昌浩却一直在注视着它。

为什么它还保持着这样的外形呢?对腾蛇来说,这应该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就算他认为这是晴明的命令,实际上也并没有任何绝对性的约束力。

如果自己问它的话,它会向自己开口吗?

刚想开口说话的昌浩,感觉到跟雨水不一样的气息,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据说内海就在这附近,由于海水和潮水混为一体,是一个天然的鱼贝类宝库。

内海是水深不足二丈的浅海。水中栖息着各种各样的鱼类,水底的沙子下海藏着许多蚬贝类生物。

昭吉就在岸边拖掉了草鞋,慢慢地走进了海里。冷冷的海水刚浸到膝盖,他就在这股金挪动着双脚,依靠脚掌的触感来找蚬贝。

“……有了。”

为了不弄湿衣服,他挽起袖子,把手伸进水了,拨开沙子,把蚬贝抓了起来。没有花多长时间,他就抓到了满手的蚬贝。

母亲非常喜欢吃蚬贝。她把昭吉抓回来的蚬贝熬成汤,喝起来真的很美味。所以,如果把蚬贝抓回去,说不定她就会记起些什么了。他是这样想的。

他毫不介意弄湿的衣服,用手捧着那堆蚬贝,然后继续动手去抓。还差一点。

就在这时候,浸在水里的脚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他反射性地转眼一看,只见一个漆黑的人脸正跟自己两眼相对。

“……呜、呜哇啊啊啊!”

好不容易抓到的蚬贝都从手上滑落了。哗啦哗啦……一个个都掉落在水面上,溅起了一阵阵小小的水花。昭吉吓得双脚一软,不由得一屁股摔了下去。

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水声,妖怪从水利钻了出来。那是一头全身覆盖着黑色长毛的四足妖怪。

它正慢慢地向自己逼近。

昭吉拼命地动起手脚,挣扎着向岸边爬去。身后的水声逐渐监禁,仿佛是要把猎物逼入绝境似的,一步一步地靠近。

就是它。它就是被封印在祠堂里的东西,就是他把妈妈给——

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唐突地涌上心头。昭吉一边流着眼泪,一把抓起手边的石头,转身就向妖怪扔去。

那块石头准确的命中了完全没有料到会遭到反击的妖怪的脸面。随着哗啦的水声和溅起的一阵水花,石头投入了水中。妖怪的脸面凹陷了下去。

然而,妖怪却狰狞地笑了起来。

海面随即发生扭曲,形成了大浪。以往的平静的内海,现在却变得波涛汹涌。

昭吉好不容易爬到了岸边,可是脚踝却被什么粗糙的东西抓住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转眼望去——原来从妖怪的大嘴巴里伸出来的大舌头,正缠在自己的脚上。

他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水面扬起一阵水花,他的下半身已经被拖进了海中。虽然他拼命挣扎着用手指去抓底墒的泥土,可是那根本就毫无意义

“救、救命……!”

他一边拼命挣扎,一边胡乱地打着周围的水——他的上半身已经被拖进水里去了。

“妈妈,妈妈!”

我只不过是来抓蚬贝而已啊。我知识想看到妈妈开心的样子,所以才……(某蝶:虽然是配角的配角,但偶还是要说一句:还可怜的孩子啊~)

“我不要啊……!”

他的脸也快要没入水中里。就在这一刹那——

“【咒语】”(某蝶:解释一下,这是昌浩在念咒语,因为我这本书那些咒语翻译地怪怪的,好象是按发音来翻译的……觉得很别扭,就不打了,不过有少数咒语还翻译得出来……)

一个不可思议的陌生声音传进了他耳朵的鼓膜。

昭吉周围的水都被溅了起来,缠着昭吉脚的力量突然小时了。在反作用力下,昭吉猛地向岸边滚去。这时候,有人跑近了他的身边。

“你没事吧!”

昭吉一边咳嗽一边抬头看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沾满泥巴的脸。那是一个比昭吉年长几岁的少年。

背后的水被卷了起来。转身一看,只见那黑色的妖怪已经浮上了水面。从水中跳了出来的妖怪,正朝着昭吉他们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少年满把脸惧色的昭吉庇护在自己背后,叫嚷道:

“【咒语】”

妖怪立刻被弹了出去。它在空中划出一条大大的圆弧,掉进了海面,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爬上来。溅出的水花飞得老高,昭吉一边颤抖着身体一边注视着海面。

海面缓缓地向上隆起,一阵水花飞散开来。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次却看不见跳出来的那只妖怪的身影。

耳边的风在鸣响,确实有一股如疾风般袭击而来的气息。

昌浩瞪大了眼睛。不对,那只没有出现在昌浩的视野内而已。昭吉满脸畏惧地环视着四周,可是却找不到妖怪的身姿

(昌浩,在右边!)

一个锐利的声音传进耳边。迟了一瞬间,昌浩马上打出了刀印

“斩!”

然而,释放出去的力量似乎打偏了。虽然岸边的沙粒被打得飞了起来,出现了一条裂缝,可是并没有命中的迹象。

……………………………………

昌浩不禁咬紧了嘴唇。光凭声音和气息果然还是无法追上敌人。由于反应的延迟,自己无法做出决定性的攻击。

**和勾阵挡在了昌浩他们的面前。昭吉并不能看到他们的身姿,就连昌浩也知识凭气息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他感觉到他们的神气正迸涌而出。**的身姿一下子出现在视野内,增强的神通力形成一阵风,吹拂着他那茶褐色的头发和漆黑的长布。勾阵就站在他的左边,腾腾生起的神气就如火焰般晃动,右手笔架叉上的利刃正在闪闪发光。

闪耀着白银光芒的一击切裂了海面。在神气的影响下,妖怪的姿态也在一瞬间现出原形。妖怪的脚随着飞沫一起飞了起来。在昌浩看来的确是这样的。但是,使出攻击的勾阵却沉声低语道:

“……被逃掉了吗……”

“在水中也能行动自如吗,稍微有点麻烦。”

飘荡在周围的妖气逐渐远去。汹涌的水面逐渐恢复了平静,周围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昌浩!”

松了一口气的昌浩,向着跑过来的成亲点了点头。

“被逃走了……在海叉一步的时候……”

“不要丧气。只要这孩子没事,就已经做得很好了。”

成亲一边拍着昌浩的脑袋,一边看着瘫倒在地上的昭吉,以严肃的表情问道:

“没受伤吧。”

面对身体已经进入了茫然自失状态的昭吉,跟随众人而来的弥助一边哭一边叫道:

“哥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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