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午睡,来新号了,谁也没有理会,等到起床时,这才发现是个小崽,顶到天上,也就十五六岁,眍眍眼,大锛儿头,不知是发育不好,还是垫窝,也就一米五左右。
有人喊着:“嘿儿,小萝卜头来了。”逗得满屋子人乐。
圈(圈——北京土语,关的意思。)了这么长日子,整天价昏头昏脑的,好容易赶上这么一个小东西,送上门的乐和,机会可不能错过,全当打镲。
“小×崽,毛还没长全呢,就不学好,干坏事,肯定是个小花匠。”
“崽儿,到你大爷这儿来,包你吃香的喝辣的。真够白的,跟个娘们儿的皮肤似的。”
“叫什么呀?不言声?是野孩子吧?”二里沟的哈哈刘信口开河。
就这一句话把小孩子惹翻了:“你才是野孩子呢,别以为你大,是老炮儿,就牛×,告诉你,以后说话当心点,别没把门的,欺负人过分,当心干你。”
这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全有点犯愣,只一会儿工夫,都不是吓大的人反应过来,又开始新一轮的挤对。
“好,小小年纪犯口,是个坯子。”
“有这精神就行,像我年轻的时候。”
也有攻击反方向的:“哈哈刘,傻×了吧,碰上小硬壳子,破你,没辙了吧,就缺这样的治你,省得整天嘴没把门的。”
小孩看出哈哈刘有点犯嘀咕,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树自己的小威风:“告诉你,别见着谁都踩呼(踩呼——北京土语,贬斥,欺侮的意思。),给自己留点余地,省得下不来台。俗话说得好,好鸟不叫,像你这德性的,也是这圈儿里不得烟儿抽(不得烟儿抽——北京土语,处境困窘。)的。我们少犯黑多了,歇着闪一边去吧。各位大哥,兄弟窦小超,大名不好听,有个外号:豆蹲儿,‘少管’上来的,在圈儿里打死了人,升大刑,岁数小,不懂事,各位多担待。”
豆蹲儿话利落,明明白白,有理有面,还真让人挑不出眼来。
和尚是四进宫了:“我说呢,五八一(五八一——北京少管所少年犯的对外信箱号码。)上来的,怪不得这么较份儿,行,过关,豆蹲儿,听别人说,你们那儿扎针的多,是吗?”
豆蹲儿正面回答:“不错,都是一帮坏孩子,人精,谁都想保护自己,不吹,那里的阶级斗争比任何圈儿都激烈、都复杂、都暴力,整人狠着呢,赛着个的削尖了脑袋往前钻,那罪,不见得你们都能受。”
过智问他:“再深仇大恨,也不能搭别人的命,搭自己的大脑袋。”
豆蹲儿看见过智,眼睛一亮:“哟,大哥够精神的啊,美男子,您不知道,我们这事够冤到下辈子的。
“这事孙子就孙子在我们那个队长,不知道那天谁给丫气受,分下来的一拨,刚进大门,那个死了的冤大头也是该着,我瞧着都别扭,一米九的高个,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种怪物,腿短,身子长,反正觉得不对劲,好像整个身子不是娘肚子里生下来的,而是一块一块安上去的,你们别笑,真的。
“别认为提到大刑圈就怎么着,其实,最最王八蛋,最最操性,最最充满着血腥和殴斗的就是我们‘少管’,不是吹,在‘少管’一天不整出几场架,队长都觉得奇怪,好像不正常,要出事,那地儿,真不是人呆的。
“就那队长一句话:嘿儿,值班的,那个电线杆子收拾收拾他,给他上上课。”
和尚就不理解:“哦,让你们,你们就,让你们上吊,也去呀?”
豆蹲儿说:“大哥,您还别说,那鬼地方,容不得你半点松懈,每时每刻地贼着,磕了无数次,好容易拔个尖儿,别以为就到头了,高枕无忧了,多少双眼睛在瞄着你,有个不得烟儿的机会,就给你下绊。”
过智看他说得挺急,递过一杯水。
“我们案子的第一被告,刚当上牢头,心气正旺,这队长一发话,孙子就像一头豹子头一个扑了过去,大镐棒子,就一下,把大个就趴了。一看这儿,我们也不能装孬,三下五除二,撂平。
“其实,这人呀挺经打的,我们那儿都有记录,有一个八里庄的,捶了仨小时,六个人轮流练,折了十五六根肋骨,屁股跟案板没什么两样,养了半年,又是活蹦乱跳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