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陆姓人所提“金丸公子”的这个外号,霍去病早年在长安也略有耳闻。韩嫣大概是钱太多了,花不完,便想出了一个极度奢侈的游戏,那就是打金弹子。一则他本来就喜欢打弹弓,二则也算是为穷苦百姓散点财。所以韩嫣一旦出去打弹弓,长安城里的小孩子就像过年一般,一边唱着“若饥寒,逐金丸”的童谣,一边兴高采烈地跟在韩嫣后面拾他打出的金弹子,多的时候据说每次能捡到十几个呢。
霍去病不及细想,又听那陆某人幸灾乐祸的说:“平日里,他目中无人,百官们也只能忍让,其实都是敢怒不敢言哪!没办法,谁叫咱们陛下宠他呢!没想到这厮,这次死不长眼,竟然得罪到江都王头上。江都王是什么人,那是陛下的亲哥哥啊!江都王到了太后那里大告了一状,姓韩的这不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据说太后听完江都王哭诉后,凤颜大怒,气得浑身发抖,当天就下旨逼那姓韩的自尽了!”
“啊?他怎么得罪江都王了?让太后生这么大的气?连陛下也保不了他?”旁边一人惊疑问道。
姓陆男子神秘一笑,眨眨眼睛,仗着酒性,压低声音说:“其实也没什么,这事别人也碰到过,只是没人敢捅到太后那去罢了,也不知江都王这次怎么了,非跟那韩嫣较上劲了!”
“据说那天陛下和江都王约好一起去打猎,江都王早早就在宫门外候着了,远远看见八匹御马拉着龙撵,后头跟着成百的骑兵,威风凛凛的直接从昭阳殿里奔驰而出,江都王自然以为是陛下来了,慌忙让自己的侍丛收起仪仗,独个儿伏在路旁行礼叩拜。谁知龙撵居然飞驰而过,对江都王避而不见、更不还礼。”
“江都王心里就害怕了,还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了陛下呢,急忙派人去宫里打听,这才得知那里头坐的根本不是陛下,而是韩嫣!你们说,江都王能不气炸了肺嘛!”
“啊!这韩嫣也太狂妄了!”“就是,就是,也太目中无人了!”其余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但真正让太后起了杀心的,关键还不在这,”姓陆的男子暖味的笑了下,见众人又集中精神的望着他,便挤眉弄眼继续道:“你们想,韩嫣一大早就从陛下寝宫里出来,这说明……”他的声音压得更轻,以霍去病的功力,凝神屏息,也听不大清,只隐约听到他最后一句:“……这种丑事,太后岂能再容他!”
旁边几位听后都抚掌大笑了起来,“对对对!此事,呃,我们……我们也略有耳闻!哈哈哈……喝酒!喝酒!”
其中年纪最轻的一名男子喝了杯酒后,又忍不住疑惑问:“但早年,他不是还帮太后找回了流落民间的亲生女儿吗?太后难道一点旧情也不念?”
“哈!”陆姓男嗤之以鼻,冷笑道:“那是他自做聪明!他这么做,根本是在挖太后老底!害得太后颜面尽失!还痴心妄想会感激他?恐怕这才种下了今日必死的杀身之祸呢!”
“有理!”“有理!”众人听他这一分析,又纷纷附合。
其中有位机灵的连忙端起酒来奉承:“他这一死,以如今朝中之势,这侍郎的位置看来非陆大人莫属呀!”又慷慨激昂状的感叹道:“其实啊,要不是陛下被这虚有图表的小人迷惑,侍郎之位早就应当归陆大人了。陆大人,到时千万别忘了我们哪!小弟先敬您一杯!”
这记马屁妥贴舒服,陆某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好说!好说!”一口便将酒干了。
先前那位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又巴巴的问:“这些天,陛下定是很伤心吧?”
“哈哈哈~~~”那陆姓男子对他的话似乎感到十分可笑,他啐道:“他韩嫣算个什么东西?如今最得圣宠是卫家!你没听见民间唱的:‘生男无喜,生女无怨,独不见卫子夫,一家霸天下’!据说陛下最近新纳了一位尹婕妤,也是卫家的人呢,嗝……”一阵凉风吹过,他打了个酒嗝,似乎清醒了几分,有些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忙住嘴,指着他们笑骂:“你们这帮孙子,哄老子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不说了,喝酒喝洒!”
众人赶紧陪笑,纷纷举杯。
霍去病又等了一会,见他们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聊别的,渐渐又讨论哪家青楼女子最美最风骚,内容越发不堪,猜想不会再有什么消息了,又见天色也不早了,便急忙赶了回来。
听完霍去病的叙述,已是夜深露重时分,我们正见小道边有一间草棚,便停下马来入内,去病取出火把,点着了火,打量四周。
草棚摇摇欲坠,四面通风,棚内除了几张破烂坐席,就剩墙角堆放的几捆茅草。我见窗上还插着一面破旧不堪小旗,上面隐约写着个“茶“字,估计这草棚原来是供过往行人暂息的茶水铺,不知为何,现已变成了堆放茅草的废屋了。
“姐姐,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好吗?”去病将火把插在墙上钩内,转头询问我。
点点头。
两人动手将茅草拿出来,铺在地上。
一切安顿完毕,我坐在厚厚的茅草上,想起刚才他所说的,忍不住开口道:“去病,刚才你说韩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