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公务大街是阴间办公地点云集之处,自然是路宽楼高,上下车道井然有序。钱由基一路自然也少不了熟人,一一打了招呼。钱由基不大一会,来到一处,从外观上是个破庙式的建筑,上面写着几个斗大的字:酆都吏部大检查办公室。钱由基抬脚进门,见外间屋里,十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钱由基因是熟人,见来了,都争相问好。钱由基也打口袋里取出包苦果种,分派给众人享用。又转了几间屋,才进了里首的一间大屋内,见里面皆是石桌石椅,石桌后坐着一个举止体面的中年人,看似正整理文件,就要外出。钱由基紧赶几步上前问候道:“大哥,这是那里又要开会?”那人便是宇文庆。
宇文庆抬头见是自家兄弟钱由基,也是分外重看,让了坐道:“六司有个生活会,十二司有个接待会。兄弟来的正好,我就不去了,叫几个处长对付一下就是了。”钱由基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个黄油纸来,双手递给宇文庆道:“这几天听说大哥身体欠安,我特意打厨子那里弄来二斤阴油,给大哥滋补滋补。”宇文庆接了过来,赞道:“还是五弟处处挂念着我。我和你说了,我这病一半在身上,一半在心里,吃龙肉怕也不济事。”就指了指自家心窝。钱由基笑道:“不瞒大哥说,兄弟最善治心病,可谓是手到病除。”宇文庆笑道:“兄弟要知,是病须对症下药,你知我是什么病?”钱由基道:“心病终须心来治,晚上我陪大哥到望乡楼开放区玩一夜,包管让大哥去了病根。”宇文庆叹道:“我这病总有几百年了,那能一夜就好。”钱由基就凑近了笑道:“开放区新来这几起,衣着可不一般,跳得都是现代舞。那裤子是越穿越少,抬抬腿,就能看见腚了。我同大个黄去了几回,那真叫过瘾。”宇文庆听了笑意顿生,转即倒忧郁了起来,叹道:“怕也难治我的老病。”钱由基道:“治不治病,消遣消遣也是好的。”宇文庆叹道:“兄弟有所不知,阎罗老子最近很生气。大骂一些官员不知廉耻,整天喝花酒、打花牌,不搞经济,专搞女人。嘴上搞经济,手上捞票子,一年搞到头,企业没多见,倒多了满大街的窑子店。说是要拿一批,整一整。我们兄弟最好谨慎,省的偷鸡不成,倒惹一身骚气。”钱由基见宇文庆如此说,就道:“大哥说的是。”
二人又聊了阵子,换了话题。钱由基道:“大哥,你说说,咱哥几个在此呆了有个几百年了,对上面的事可知道的太少了。就这现代舞,才不感到新鲜,又兴起了脱衣舞。别的不说,单是酒,就有上万种,不知比古时的怎么个香法,听说以前番毛酿的酒,味道更佳。”宇文庆笑道:“这有什么稀罕,我上次弄的那身西装,兄弟见了都说洋气少有。可现在,满世界的人都穿,当破烂一般。”钱由基道:“还好,我们倒学的快。”宇文庆冷笑道:“也照虎画猫,望梅止渴,自欺其人罢了。”钱由基叹道:“没奈何,上不去。若能去上一天,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值了。”宇文庆劝道:“五弟,莫作白日梦,空想也是无益。那家衙门不闲人,我们还是喝闲酒去罢。”钱由基拍手道:“这是好主意,别往它处去了,还上我那去吧,屋虽小些,倒也清静。小蝶也老早没见您了,叫我带着来,我嫌她嘴贫,婊子出身,没屁的满天胡扯,没让来。”宇文庆道:“莫叫外人,还是自家兄弟最好。”钱由基应下。
钱由基回到家中,忙着叫胡梦蝶置办酒席。到了晚上,自然在那地方也分不清什么白昼黑夜。只是远远近近的绿火萤虫灯里的萤火虫撤去了,又多些巡哨使枪的小鬼罢了。钱由基便多买了几个萤火虫儿放在屋里,权且充亮。酒不过是苦乐滩前混水河里的水,菜却备的极为讲究,四荤四素,外加一个汤菜,也是时下流行的待客菜:花生米、调脆藕、拌猪蹄、煨牛鞭、糖醋鱼、大盘鸡、红烧大肠、葱爆羊头、外带一大碗酸辣肉丝汤。皆是活人烧化下来的。酒虽说是水,在那地方也须使钱去买,虽不醉人,也要满满准备一缸。原来,这都是钱由基想的周到,知宇文庆常恨奢侈,出外喝酒又多是不快而归。因此,菜要少,方不显著侈,酒要足,方能尽兴。
不打会,宇文庆如期而来,通体上下,已是一身新打扮,也是时下流行的装扮:带了顶灰色的礼帽,穿一身深色的西装,虽说是纸做的,皱皱巴巴没有什么样子,领带却直挺挺地打了个笔直。
宇文庆一进门,一抬眼见石桌上已是酒菜齐备,便满心欢喜。胡梦蝶蝶也是盛装打扮,束腰旗袍,裙衩一直开到胯上,虽是一付精瘦躯干,看上去倒也苗条。胡梦蝶此时将媚眼一波一波朝宇文庆送去。宇文庆见了,自是满心欢快起来,拍手叫了声道:“小蝶,小蝶,果真人如其名,不知是人变蝶,还是蝶变人。”宇文庆一赞,胡梦蝶反倒扭捏起来,低了头,只顾用手绞着手绢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