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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十九侠 (蜀山别传) 第八回(2 / 2)

甄济闻言,一一记在心里,再三称谢,多承师兄指示不置。

过了五天,陪侍甄济的女子才照旧前来,舆他一起淫乐。只是月娇自从那日盗草归来,在谷口匆匆一见之后,始终不见回山。打听她的同伴,俱说奉命下山,不知付往。甄济想念了两次,也就罢了。仗着勤敏,无一样不是一学便会。余繁见了,也甚心喜,静等甄济遁法炼成,便赴金鞭崖去取元儿的双剑。却想不到他这里妖法尚未炼得来去自如,元儿、方环、司明三人业已各拜了仙师了。

原来元儿等小弟兄数人随了司、雷二老回转崖洞,谈起适才妖人盗草之事。别人因烟雾笼罩,没有看清妖人长相。因元凡是双慧眼,说烟中妖人极似甄济。二老断定甄济既受妖人役遣,必已入了左道下流,好生叹惜。晚餐后互相坐谈了一阵,大家分别在洞中安睡。

次日清早,铜冠叟起来一看,小猿灵姑已将火备好,煮了开水,端了进来,另外又采了许多山果献上。铜冠叟见她如此,善解人意,暗忖:“得媳若此,也还不差,只是容貌为长毛所掩,显着丑陋,不知将来能脱去不能。”回望司明,尚在榻侧草荐上熟睡。正要过去将他唤醒,方环忽从隔洞跑来,叫了一声:“姑父。”便转脸向灵姑道:“你昨晚陪我娘在里屋睡,半夜里还在说话,是几时起的?怎么我们起来,事都给做好了?”灵姑闻言,只是微笑不答,说时雷迅从外走进,石榻上的雷春、司明也被惊醒。小弟兄三个先向二老请了安,洗漱之后,方环便请二老过那边去吃早点。

大家一见面,方母指着灵姑,笑对铜冠叟道:“此女真个聪明,昨日我见她看端儿做饭甚是留心,只说她初经人事,看了好玩,不想今早起来,火已升起,水也煮开,地下打扫得干干净净。我看将来明儿走后,由她服劳奉侍,较明儿还要强得多呢。”铜冠叟笑着点了点头。

三老自在室中谈笑,仍由方端指挥众人,先做好了早点,再去料理午饭。因再有两天,元儿、方端、司明三人便须入山拜师,司、方两家经昨晚二次商议之后,已决定移居且退谷雷春家中。一切什物用具,俱要在三小弟兄未走以前先行移去,人多手众,比较省事一些。当日饭后重又商量,定准第二日早点后,开始搬家。当日无话。

第二日一早就开始迁移,并布置且退谷中的新居。雷春自己因为是主人,本想回去,铜冠叟再三留住说:“这两天崖前红叶正鲜,有世兄回去便可料理,索性留在这里玩上两日,到未一天同走。”雷春只得应了。当下众小弟兄只留下司明与灵姑在家服侍三老,余人俱随雷迅挑了东西往且退谷去。好在重东西有那只驯虎驮带,众小弟兄脚程又快。到了谷中,择好房舍,雷迅便请方氏弟兄、元儿去用酒饭,另派别人代他们陈设。饭后赶回金鞭崖,又搬运了一次,因谷中有的是稼具,除原有的石榻、石几无须移动外,余者仅留下一副行灶同随身的细软东西,还有少许米粮酒肉,静等第三日亲送元儿上山,由元儿带走;司明、方环也由仙猿接去;再行正式移居。

无儿上山在即,早已斋戒沐浴,虔心诚意地等待日期到来。临行前,又给家中父母写了一封长函,托铜冠叟便中带去。第三日天还未明,便即起身。雷迅和方氏弟兄也相继起来,将方母给他准备的一个大包袱重新代他收拾一下。司明也从隔洞跑过来,说二老随后就到。小弟兄们临歧握别,自是十分依恋,一面帮同整理早餐,一面谈个不休。不多一会,二老过来,方端又去服侍方母起身。大家用罢早餐,元儿便佩了双剑,含泪向三老叩辞。三老也有一番劝勉,老少数人共送元儿到了崖下。元儿先望崖叩拜,再与小弟兄们互道珍重,订了后会。见朝阳升起,岚光欲染,丹枫碧岑,山容如绣,四外静荡荡的,接引的人并未到来。

元儿正要迈步前进,忽见灵姑手持洞中原有的一根长绳,在对面崖腰上现身,朝着元儿招手,适才众人起身时,都忙着送元儿上崖拜师,没人看见灵姑,俱未留意。这时一见,才知她业已前去探路。司明喊得一声:“灵姑,你往哪曳去了?见着崖上的朱真人么?”灵姑含笑摆了摆手。元儿因她是个女子,不肯示弱由她援引,暗中提气,一鼓劲,六七丈阔的山涧,早已一纵而过,灵姑便将长索由崖腰上放了下来。元儿也不去接,大声喊道:“灵姑,你只引我的路就是了。”铜冠叟方喊:“元儿不可如此大意。”元儿已是一路攀萝附葛,手足并用,爬行峻崖危壁之间,转眼已离灵姑不远。

众人在崖对面,眼望他二人一前一后,相去不过丈许,直往崖顶攀援上去,大家正在称赞元儿身手矫捷,不知怎的,元儿一个失足坠将下来。方氏代他捏着一把冷汗,“哎呀”两字还未出口;只见元儿下有丈许,恰巧抓住灵姑的索头停住。铜冠叟首先高喊:“上面小路太险,快让灵姑相助,以防二次失足。你怎么幼读诗书,父母在堂,竟会忘了临深履薄之戒么?”众人也跟着呐喊。元儿先前失足,已是又惊又羞,本还不愿,禁不住铜冠叟等再三大声督促,勉强接索在手,随了灵姑往顶上猱升上去。一会半崖云起,对崖诸人已望不见元儿影子,仍不肯放心回去。直候了两个时辰,灵姑才从崖腰白云中落下,纵将过来。问起元儿,知灵姑送到崖顶下面,因遵猿仙之嘱,并未上去。知元儿业己平安到达,才行回转。

恰巧当日下午,猿仙便来传话,命方环、司明当时起程入山。说罢自去,众人挽留不住。铜冠叟因红菱瞪猛兽毒蛇甚多,二人从前并未深入腹地,猿仙又不肯领了同行,打算命灵姑陪往,谁知灵姑也说不去,并说谷中无甚凶险,自己送去,也只能送入谷口不远,连昔日小弟兄们所去之处都不能到。况且此行仙人尚有用意,跟去不便。铜冠叟知是实情,里面必有原因,只得再三嘱咐了二人一阵。除方母因远未去外,余人俱都送到谷外。一看封洞大石已经有人揭开,放在一边。雷春道:“天刚黄昏,听迅儿说,里面奇景甚多,我们同进谷去,送两位贤侄一程如何?”铜冠叟未及答言,灵姑抢答道:“听猿仙说,如今这谷不许外人进去呢。”众人只得作罢回去,不提。

且说元儿同了灵姑攀上金鞭崖,初上时节,好高过甚。上没一半,见上面崖壁越发险峻,壁上苔薛其滑如油,更无着足之处。正在为难,忽听灵姑呼喊之声。抬头一看,灵姑早已飞援上去,站在一个岩石凹处,一手放下长绳,朝着下面点头招呼呢,元儿暗想:“她一个女流之辈既能上去,怎地我便不能?上面路径,看神气也只有眼前这七八丈的削壁,因为附壁藤蔓过细,所以不似初上来时易于攀援。但只要越过这一段,便即有路可寻,何必这一点地方假手于她?”想到这里,只含笑应了一声,舍了长绳不用,运足全身真力,手抓壁间细藤,将气往上一提,径自双手倒援而上。

元儿资禀本来特异,自从得了铜冠叟的内功传授,每日勤苦用功,已练得身轻如燕。一经提气运行,身子便轻了许多,壁藤虽细,颇能,本来无事。眼看到达,相离灵姑立处还有六七尺左右,又想起:“那日陶师兄曾说到时有人接引,只说也是一位仙人,谁知却是灵姑,幸亏自己还能上来,没有由她相助,自己这般不避艰险,独上危崖,少时见了师父,面子也好看些。”

元儿继续往上边攀援,离灵姑所站的岩石越近。再看灵姑,不知何时又跃上有三丈远近。最危险处快要攀越完了,一高兴,气便松懈了些。又加心急求进,见所剩不过三四尺高,以为一跃便可翻身而上,竟忘了命系孤藤,身悬危壁。手再一用力,那细才如指的藤蔓如何得起一个强健少年的分量。元儿刚一作势上跃,便觉手中藤蔓似有折断声。心里一慌,力更用得大。未容他翻上那块岩石,咔嚓一声,手中藤蔓便已折断。喊了一声:“不好!”想捞左近别的藤蔓未捞着,竟从百十丈高的危壁上悬空往下堕去。

还算元儿心灵胆大,又是一双慧眼,虽在奇危绝险之中,心神犹能镇定,情知崖势多半上突下削,要想在半腰中寻找攀附之物,已是无望,只有打降落主意。便用右脚搭住左脚,借劲使劲,往上提气,以缓下落之势,免得跌死;就在这危机一发,转瞬之间,下落也不过两丈高,猛见一根索套迎面飞来,此时元儿急于逃生,不暇再计及别的,顺手刚一捞着,便听对崖下面老少诸人纷纷呐喊之声,身子已然停在索上,顺着长索荡到壁间,当是灵姑相助,好不内愧。既承人家援手,又听师父在对崖高声嘱咐,惊魂乍定,周身都是冷汗,哪敢再好强逞能。索性偷懒到底,双手援索,由上面的人拉了上去。

及至落到可以立足之处,刚刚站定,放了手中长索,松了口气,那索忽然往上一抖,便已收去。看上面已有微斜坡道,勉强可以行走。灵姑却不知跑向何方。心想:“索刚收上去,人即不见,怎跑得这般快法?”再看脚下,已是云雾四合,满山如潮,用尽目力,只辨得出一些人影,迥不似下面景物清明。

元儿知道众人悬念自己,尚未回去,喊了两声,不见回音。便将身跪倒,重又默祝了一番。然后起身,往上前进。那路看去不似下半截陡峭却甚曲折危险。遍地上满生着刺藤荆棘等,越往上越密,钩衣穿肉,甚碍手脚。元儿提着气,施展轻身功夫,一路蹿高纵矮,左蹦右跳,上下转侧于峻崖危岩之间。又走有半个多时辰,总觉崖顶相去不远,可是总走不到,人却累得全身是汗,暗忖:“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自从夕佳岩被困,独身攻穿晶壁之后,自以为内外功夫都已有了根底,便是司、方二老,也常夸讲,说是单论武功,寻常江湖上人已非敌手。照今日这番跋涉了一番,才知实践起来,这般难法。平地练功夫纵有十层,到此也减去一半了。”不由把初上来好高逞能之心减去好多。

元儿念头刚转,忽见前面荆棘影里有一毛人起落拜跪,定睛一看,正是灵姑,连忙跟踪过去一看,灵姑拜处乃是一块大约亩许的石坪。来路满生荆棘刺藤,左右中三面杂花盛开,丹枫碧树挺生其中,五色相间,围绕崖腰,宛如锦城绣障一般。对崖尽头又是一座削壁,排天拔云而起,离存身之处,高约二三十丈。轻云如带,绕崖往还,依稀可辩崖上边沿的景物,崖壁上犹如青钱匀铺,满生着碧油油的苔薛,更没丝毫缝隙。再看灵姑,还在闭目合掌,望崖跪拜不止。手持的那根长索业已卷成一圈,放在她的身侧地上。元儿记得初上来时,不愿假手于一女子,也没注意到索的形状和颜色。后来失足,全仗那索逃生,明明看清那索是根紫的,怎么此时看去,却是山中黄麻所制?

元儿方一沉思,已走到灵姑身侧,见她虔敬神气,不禁抬头又往顶上一看。正值一片轻云过处,云隙里望见一个白衣少年,正站在崖边向下注视。转瞬间又为云层遮住,用尽目力,只见人影。知已到达地头,上面便是仙人居处,不由心花怒放,忙也将身跪倒。仙崖虽然咫尺,崖高苔滑,上下平削,正想不出用什么法儿上去。忽见崖壁碧苔之间,似有一条紫痕闪动,正是适才失足时援手的索,索头还结有一尺大小的一个圈儿,才知道适才援救自己脱险的并非灵姑,紫索既在此间垂下,上面又有白衣少年等待,定为自己而设无疑。灵机一动,叩了几个头,便即起身向那根紫索奔去。

元儿刚刚接索在手,忽听身后响了一下。回头一看,灵姑手中待着一个红色小包,满面喜容,正朝上叩谢呢。见元儿回身看她,便用手连挥,意思是喊元儿援索上去。元儿方要张口问询,只觉手中紫索一动,同时又听灵姑低声连喊:“圈儿。”刚把索圈从头笼下,套向腰间,连话也未顾得和灵姑说,紫索便往上升起,将元儿带了上去。升得甚快,不多一会,便被提升崖顶。面前站定一个白衣少年,正是那日在崖下剑斩妖人的陶钧。元儿忙即将身跪倒。被陶钧一把拉起,说道:“我奉师父之命,在此接引师弟。且等拜见师父之后,我们再行礼吧。”

元儿遵命起立,一看,上面大有数十亩方圆,满崖都是青松翠竹,异草奇花,正中心还有一个两丈多高、宽约二十亩的圆崖拱起。这中心圆崖,上下四面俱生着一种鹅黄色的小花,细草如针,开花如豆,一片平芜,蒙茸密布,不见一些石土之色。有时天风过处,宛如卷起干层金浪,真是瑰丽清奇,无与伦比。

元儿一心虔敬,随了陶钧,循着圆崖当中的瞪道走了上去,首先入眼的,便是一座石质宫观,观门外又是一个水池,池中仙泉,喷珠溅玉一般从池底涌起,池侧一面设着石桌石凳,桌上摆着一副残棋。一面长松底下设着一个鹤栅,栅内丹顶玄鹤,大小共有囚只,见了主人,兀自剔羽梳翎,飞鸣翔集不已。

元儿一念至诚,拜师心切,也无心观赏仙崖景物。眼观鼻,鼻观心,随定陶钧,直往圆崖当中的石宫观中走去。行近观前,忽听破空之声从头上高处飞过。观门前三个金光灿烂的大字,只在眼前晃了一晃,也未及看清,便即走入观门。人门不到丈许,便是一座庭院,院中满生着许多奇花异卉,清馨扑鼻。前面陶钩忽然止步,禀道:“小师弟裘元带到。”一言未了,便听一个童声在半空中哈哈笑道:“不行不行,我哪里能收他做徒弟,这小孩大规矩了,将来出去,叫人看见,决不像我朱矮的得意门人,岂不成了笑话?我哪里能收他做徒弟?”元儿本低着头往前走,以为仙师形象必似天人,心中矜持过甚。一听说是不行,立时头上轰的一下,吓得浑身抖战。既未听清下文,也未看清对面师父形象,眼睛一花,几乎晕倒在地。两眼泪珠,不由自主地挂了下来,正在愁急,哪里还敢仰视。猛地又听一人老声老气他说道:“你这老不正经的矮子,对初见面的小孩子也这般吓唬他。你不收,我便带往九华山去,看你五十年后,末代衣钵传授给谁?”那话带童音的又答道:“你爱,你就带走,我如非齐道友再三相劝,我正没这番耐心呢。”

元儿才听出两位仙人是在说笑,心神略定,不禁愉眼往上去看,到底仙人是什么样的仙风道骨。这一看不打紧,如非预知师父矮出了名,几乎疑心所见并不是自己的师父。原来院中生着两株不知名的大树,叶大如掌,枝干奇古,高有十丈。左侧一株,两个枝杈上各坐着一个矮老头儿,一个穿的又脏又破;别一个比较生得还要干瘦些,衣服虽也破旧,却是通体干净得多。在两枝相间的一个枯秃树干上,放着一个玉石棋盘,也未听棋子落抨之声,只见二人互相嘲笑应答,目光却俱注视着观外远处,好似甚为留意。再看陶钧和另一个拿着酒壶的瘦长汉子,俱都垂手侍立在大树之下,动也不动,态度恭敬。知道内中必有一个是自己的师父朱真人,才想起陶钧给自己通名以后,还忘了行那拜师之礼,忙即将身跪倒,口称:“恩师俯赐收容,感恩不尽。”还未说完,那老声老气的一个便说道:“你师父和我一样,不喜欢这些假礼节,想看,上来,也让你小孩子家看个新鲜玩意。”

说罢,元儿便觉一股大力量吸到身旁,身子凌空而起,转眼到了树极上面,这才知道对面瘦的一个,是自己师父,却又没理自己,仍是全神贯注前面,因那老声老气的一个将他放坐在侧,虽初见师父,但人在树桠上,不便跪拜。正在惶恐,那老声老气的又道:“你这孩子适才在树下偷瞧,山外景物这般有趣,既已上来,你怎不看?”元儿闻言,随着师父目光所注处往外一看,因为存身绝高之处,休说观外景物人目分明,就是山外的山河市集,田畴城镇,也是一览无遗,元儿生具异禀,自从巧服仙草,已变成了一双通天慧眼,差不多可以穿云透视,何况远地无云雾之处。元儿先看近处,并无什么出奇之状。再往对面西北方极远之处一看,那里是一片绵延不断的雪山,皑皑一白。山腰上站着几个人,因为相隔大远,目光所及,才如豆大,只见蠕蠕转动,看不清装束容貌。空中却有几道数尺长的金光、青光、白光、绿光,闪电一般绞在一处。

看有一会,忽听那老声老气的老头说道:“老朱,我助你一臂之力吧,也好使你早点收这个好徒弟。”说着将手一扬,一道金光似金蛇一般,带起一阵破空之声,电闪星驰,直往山那方飞去,转眼没人青冥,只剩一丝金痕闪动,及至到达,又和初出手时大小相差无几。元儿知道远处观物都很细小,如以那雪山上的人作比,这几道光华最小的也有尺许粗细,十多丈长短,想不到仙家飞剑竟能大小由心,指挥行使于千百里之外,异日自己如能炼到这等地步,也不在出死人生,受这一番跋涉辛苦。

元儿正在注视寻思,忽见先前那几道光华原本互相绞结,相持不下,自从未后这道金光一去,顷刻之间,便见金光、白光势盛,其余光华逐渐低弱,又斗了一阵,内中一道灰黄色的光华竟被两道金光绞散,化成许多星雨消灭,紧接着,其余几道光华也都四散飞逃,耳听师父说道:“且饶了这几个业障,我们仍旧下棋吧。”元儿闻言,回视二老同时将手一抬,那两道金光便自离了雪山,往回路飞转,留在雪山上的人们,俱已随了光华逃走。只剩一人,也将空中停留的一道白光敛去。眼看他走过山侧消逝,耳旁又听破空之声,只见两道金光一同飞回,二老各举手一招,便在身旁隐去,二老若无其事,一边一个,坐在树权上下棋。元儿横坐在旁侧树杈上,暗想:“对面便是闻名已久的师父矮叟朱真人。身旁这位仙师,看适才放出飞剑神气,竟与师父本领不相上下,可惜不知他的名字。”

元儿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满院光华,耀眼难睁,光敛处,现出一个鹑衣鸠首的花子,一落地便哈哈笑道:“佳客到来,还不下来接待,你二人只管下那残棋则甚?看我给你们和了。”说罢,未等二老答言,将手朝上一扬,元儿刚觉一股罡风劈面袭来,便听身侧老头骂道:“你这没长进的老花子,既想创立教宗,就该把你那看家本事传他们,没的使他们出来丢人现眼,吃人家的亏,适才如不是我想先见识见识朱矮子的高徒,将棋怦移上这里来,看见不平,飞剑相助,你那徒弟怕不被魔崽子给活剥了?不谢我们,还来说嘴,无故扰人清兴,真是岂有此理!”说时,也将手朝花子扬了一扬。花子闻言,刚要答话,朱梅抢说道:“你两郎舅,一个半斤,一个八两,来了俱是一般惹厌。看在五姑份上,不与你们一般见识,花子一来,这局棋也没法再下,由它放着,改日再分胜负,且下去喝点本山的猴儿酒吧。”说着,两个老头俱都落在地上。

元儿也连忙纵了下去,跪在三人面前。刚叩了几个头,朱梅指着那老头和花子说道:“这两人一个叫追云叟白谷逸,一个叫怪叫花凌浑,俱都是你师伯,快磕一个头,和陶钧到一边去,我不愿见你这拘谨样儿。”元儿从纪登、陶钧二人脸上恭敬神气中,悟出师父用意,闻言朝白、凌二人各叩了两个头,起身站向陶钧肩下。纪登早往室内取出酒脯,设在当院石桌之上。朱、白、凌三人,相次落座。

凌浑指着元儿,问朱梅道:“这孩子就是日前齐道友劝你收归门下的那个么?无怪他说好,连我看着都顺眼。我收门人向来凭我自己喜欢,不论资质,都要似齐道友和你们这样选择得严,哪有许多?今日你见我那孽徒一人独斗群魔,还不怎太弱吧?”朱梅道:“赵心源在你门下才只二十年工夫,剑法已深得你的心传,刚才谷逸寻我,要下完嵩山少室那盘残棋。是他要看我新收弟子上山时光景,才将棋枰移向高处。才一上去,便远远望见两个魔崽子双战你的令高徒,正在相持不下。后来又有两个五台余孽路过,趁火打劫。我恨他们倚仗人多,以强凌弱,飞剑出去相助。不多一会,谷逸也将飞剑放出。他们如何能是敌手,不消一会,便将一个魔崽子的飞剑绞成粉碎,余下三个见机遁去。我二人解了令徒之围,知他们这群余孽还有几年气运,懒得再费心神去追赶他们。正想下完那盘残棋,你就来了。你这花子素常无事不寻人,寻人没好事。我近日已受了齐道友之托,三二日内要赴峨眉凝碧仙府,与众道友商议三次峨眉比剑之事,如有为难之事,切莫再照顾我。”

怪叫花凌浑道:“你这矮子倒会猜,可惜只猜着了一半,你知道那妖尸谷辰么?他的恶贯快要满盈,不久自会伏诛。我本不愿管他闲事,偏他竟敢惹我。我徒弟魏青在嵩山顶上采药,路遇他师妹凌云风。那是我的侄孙女儿,三人正闲说,被他用妖法摄走,陷入重泉九地之下,准备取他二人的生魂,炼那九地腐仙妖法。论本领,我原可以制伏他。只是这妖尸自被峨眉诸道友连挫锐气,益发诡诈,善于趋避,知他重泉九地共有十八穴,如果一击不中,不把人救出来,这东西又辣又狠,必先下毒手,岂不反误了他二人性命?我凌家子孙无多,我妹子又在开元寺坐化,自是因她前生杀孽大重,尘劫犹未转完。别人尚可,白矮子岂能坐视不理?为此拖他前去相助行事。有我二人同往,纵不除灭妖尸,准可将人救出。我正想去九华寻他,路过此地,看见你二人剑光从那面飞来,知他在此,特来相约。哪个用你则甚?”朱梅笑说:“你当我真不知道你的来意吗?你平时总不服人,这事又早落在齐道友的算中。你既知妖尸恶贯满盈,怎未算出应在你的身上?适才接了齐道友的飞剑传书,说你要来,便是谷逸,也为此事在此等你。可见要作一派宗主,实非易事。像你一意孤行,与人不同,虽然你门人当中不乏能传之士,到底限于天赋,总是事倍功半,费了你无穷心力,比起峨眉门下还是不及咧。”

凌浑冷笑道:“矮子你少说嘴。我如不是知道峨眉派承长眉真人正统,得天独厚,我也不远走滇西,另立教宗了。齐道友最近在凝碧崖灵翠峰微尘阵中,得了长眉真人帝府天篆兜率真敕,道行高出济辈,何消你说?我虽不才,还会知难而退,不与胜己者抗衡,于正邪请教外另立教宗,传先师铁肩老祖衣钵,还不似贤昆弟这般不知自量,老着脸,创什么青城派,又和峨眉派藕断丝连地挟以自重,那才是既不能号令,又不受命呢,亏你还有脸挖苦人。”朱梅哈哈笑道:“你这穷叫花,这么多年来还是火性未退,本门先师与长眉真人,原属一家,无分彼此,本无须另创立什么门户,只因先师羽化时节,同辈师弟在先师前立下宏愿,要积修十万外功。我因尘缘将了,师弟好意,与齐道友商量,才创这青城一派,同是行道济世,但求尽心,分甚本领高低?你说这话,全是私心自用,无怪你这么多年来终是野狐禅咧。”

凌浑方要答言,白谷逸道:“照齐道友来书所说,后日方是妖尸授首之期,有这些闲时候,我们三人相聚,正可畅饮矮子的好酒,只管争论则甚?”凌浑也笑道:“我只恨你们这些人专以正统自命,难道别派中就无能人?我本不算什么好手,那神驼乙道友行径也和我差不许多,他也不是道门正宗,如论本领道行,恐怕齐道友也难与他分高下吧?”

说时,朱梅忽然回首看了元儿一眼,命纪登,陶钧将元儿领往后面,先进了饮食,等到傍晚客去,再听吩咐,元儿又要跪谢,被陶钧拉了他一把,暗使眼色止住,元儿只得随了纪、陶二人同往后院。一看,院中石桌上杯著早已设好。陶钧进屋取了酒食出来,三人重新见礼落座。

陶钧未从师时,本来好客,有“小孟尝”之称。虽在山中多年,仍是少年时心性,生平又爱英俊灵敏的人,见小师弟袭元小小年纪,武功已炼到了很深地步,再加上胆识气字迥异恒流,休说寻常小孩子,便是上次峨眉开府,凝碧崖大元洞各派老少群仙聚会,所见许多已然炼成飞剑、出入青冥的小辈同门当中,资质胜过他的也无几个,年纪却都比他大得多,目前初来,便是如此,将来成就自不可量,无怪师父、师叔属望甚殷了,惺惺惜惺惺,因此对他又歆羡,又爱惜。除殷勤款待外,陶钧没等朱悔吩咐,已先把入门口诀、坐功起始一一传授,又把元儿身佩双剑取出,给纪登详观。知是异宝,俱都赞不绝口。

元儿本来聪明绝顶,因为纪登虽是师兄,却与铜冠叟交好,于亲近之中,处处以前辈之礼相待,还有一些拘束。及见陶钧对他甚厚,有问必答,不似纪登沉静,素寡言笑,不由对于陶钧格外要亲热些,也是二人情性相投,一见便成莫逆生死之交。元儿除敬领传授默识于心外,心中老想探听师父为何说笑那般不羁,全无一点尊长庄重之容,以及那姓白的老头与后来穷叫花的来历,只是不敢开口,几次想问,俱在口边缩住。

陶钩见他口齿迟疑神气,猜出他的心意,便说道:“我们这位恩师人最洒脱,最恨虚伪,你只要率性而行,事事诚心实意,必邀青眼,不过他老人家对于寻常礼节虽然放纵,不计细行,可是大处家规极为严厉,犯者必以飞剑处死,决无宽恕,据我想,他老人家的意思,是要人自己向上,不须师长督饬,方为上驷之材,我们作为弟子,应体师门厚德,不尚俗礼,内心崇敬,自然诚中形外了。

至于先来那位白师伯,乃是现在九华山隐居的有名老剑仙追云叟白谷逸。以前与师父齐名,同隐河南嵩山少室,人称‘嵩山二老’,后来移居衡岳,不多年前,又移居九华山峨眉掌教夫人别府锁云洞的,门下弟子只有三人,却是一个胜似一个,内中一个姓岳的,更是本领惊人,将来自会与你相见。

“后来那位,也是鼎鼎大名的云南派宗主,青螺峪的怪叫花穷神凌浑。这位师伯剑法自成一家,与哪一派都不相同,隐身乞丐,游戏三昧,各异派中妖人遇见他,无不闻名丧胆。

“这三位老人家俱是多年患难知己之交,每到一起,必要畅饮欢聚,无话不说,凌、白二位更有郎舅至亲之谊,曾为一事反目多年,近十年来才和好的,今日凌师伯未来以前,师父曾接峨眉掌教真人飞剑传书,听说是为了妖尸谷辰之事,师父说凌、白二位今晚便要动身,而师父也留此不久。

若照我们以前初入门时规矩,均须受过许多劳苦,才能得到师父传授,只你一人,因为师父不能在此久留,今晚夜静,便即传授心法,你这样好的夭资,再加上我和纪师兄从旁指点,又有你自己带来这两口宝剑,不消半年工夫,纵不能身剑合一,也能与异派中的后辈一分强弱了。

“师父虽然不在本山,无人敢来侵犯,附近风景甚好,尽可在做完功课之后随意游玩。看你年纪虽轻,却极老成,别无可虑。只有观前那两只仙鹤,本是髯仙李元化师伯在仙霞岭收来,赠与师父。这两只畜生,曾受一个异派中妖人豢养多年,颇有灵性,只是旧习未除,专好弄些狡狯,我有两次几乎上了它们的大当。师父走后,少去招惹它们,以免师父不在家,弄出事来,适才传你的口诀,乃是人门功夫,且等晚间师父试了你的道心,再练习吧。”

元儿闻言,自是又高兴,又感激,一一记在心里。一会吃完,纪登出去约有个把时辰,进来对元儿说道:“凌。白二位师伯说是趁这半夜时光,赶往鼎湖峰约请一位精干地行的道友,已然走去。师父现在前面唤你呢。”元儿忙即应声,随了纪、陶二人往前院走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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