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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雨前初见花间蕊 雨后全无叶底花(1 / 2)

 送走缤琦的第二天,太监过来通传,说是康熙皇帝要见我。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便直接跟通传的太监一道去康熙养病的畅春园。临走时,八福晋出来送我,神色有哀伤之意,我安慰道“姐姐无须担心,只是见见面,许是皇上想我了。”

八福晋黯然地点点头,像是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马车刚到畅春园门口,我掀开帘角,却看见胤祀正焦急地等在畅春园门口,我一急,赶紧让马车停住,也顾不得规矩了,径直从马车上跳下来,奔向胤祀怀里,胤祀一愣,继而拥紧我。那小太监怕是从未见过这样明目张胆的亲密,站在一边有些犯傻。

良久,我在从胤祀怀里出来,抬头看他,他给我一个安心的微笑,他瘦了,胡子也顾不得刮,眼眶深陷,眼睛发红,我心里疼惜,嘴里却埋怨道“世人都说八贤王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怎么单我看见的是一个邋遢鬼?”

胤祀一笑“这么快就嫌弃我了?”然后又严肃地说“皇阿玛的身体已经回天乏术了,如今众皇子大臣都跪在园子外不敢擅动,单只让老三和老四进去问话,我又听说要召见你,这才赶紧跑了过来。一会千万记住,别由着性子说话,尽量多听少语,你这一进去不知多少人该生出想法来呢。”

我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办,到是你,这时跑出来,若让有心的知道了,又该编排话了,你赶紧回去吧,一切等回家再说。我预备把缤琦弘旺已走的事告诉他,最终犹豫了一下没说,暂时还是别分他的心了,横竖以后有时间慢慢解释。

他正欲离开,忽然顿了一下,从身上拿出一个荷包,放到我手上,然后神情严肃地说“这个你一定要收好,这个荷包加上你,就是我爱新觉罗胤祀的全部了。“

我奇道“是什么啊?“正欲打开看看。

他却赶紧阻止了“这个以后再看,别无端惹出祸来。”

我见他说的严肃,便不再打开了。他又不放心地叮嘱几句,便转身离去,不知为何,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油然升出一份不详的预感,感觉这一别会再也见不到他了。

“胤祀。”我不由自主地喊道。

他一回头,微微一笑“快去吧,别让皇阿玛等着!”

我点点头,他一转身,不知为何我的眼泪竟忽然流下来了,我赶紧擦拭,心里的不安也就更甚。

我被那小太监领着拐了好几个弯,才来到康熙养病的地方,清溪书屋。一走进去,才发现院子里已经跪满了人,略扫了一眼,看见胤祀、九爷、十爷跪在最前面,我不敢停留,便匆匆进去了。进了大门,又往里走了许久,才来到康熙的寝宫,寝宫四周已站满了御林军,领头的正是四爷的娘舅九门提督首领隆科多。看来四爷对宫里已早做部署,我心里奇怪这康熙已经明摆了要传位于四皇子,那四爷为何还要安排这些个人?莫非是怕胤祀他们谋反?我正在思索时,那太监已经道“格格,万岁爷就在里面呢,您请吧!”

我点点头走了进去,外屋站着四爷的几个贴身侍卫,见到我,他们行了个礼。我进了内室,看见三爷和四爷正康熙边上,康熙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三爷紧急地记录,四爷只是神色黯然地守在康熙身边。我心里更不明白了,这三爷平日里从来不跟任何人亲近,我也很少看见他,他长得跟众皇子也不像,挺着大肚子,一幅发福的样子。这皇上以往似乎也并不在意他,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这里?

我走到康熙跟前,四爷见了我,略点点头,三爷只是忙于写着什么,并不看我。我福了一下身,给康熙行礼“语嫣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是,是语嫣吧来,来朕身边。”康熙颇为吃力地说了这几句话。声音之嘶哑,气息之微弱,与往日中气十足的声音大相径庭,我几乎都辨认不出他的声音来。

我恭敬地回道“语嫣尊旨。”我抬头一看,竟被康熙的样子吓了一跳,只见他发丝凌乱,面容瘦削,眼眶凹陷,眼光浑浊,脸颊有病态的潮红,嘴唇却苍白干裂,我万没想到平日里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帝王,短短时间内竟成了这副模样。在他的身上已经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生命力,除了若有若无的话语外,我几乎不能相信这个人还活着!我被他的样子震撼了,同时在心里也对他生出浓重的悲哀与同情。这个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康熙大帝,这个鼓励垦荒,废止圈地令,实施更名田,整修黄河、淮河、运河的水利工程,推行“摊丁入亩”制度,组织编写康熙字典等图书,除敖拜,撤除三藩,统一台湾,平定准噶尔汗噶尔丹叛乱,并抵抗了当时沙俄对我国东北地区的侵略,签定了《尼布楚条约》,划定中国东北边界。他在又承德修建了避暑山庄,作为与北方游牧民族交往的基地,这个创造了无数丰功伟绩的千古一帝,终究也抵不过时间的无情和病魔的摧残,在辞别人世的时候竟是这般形如枯槁,甚至连说句话都那样费劲,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往日的神采。我相信他是不惧死亡的,真正让他恐惧的是这种对任何事都无法左右的无力感,这恐怕是每个末路英雄的悲哀。

我靠在了他的床边上,他望着我,缓缓地说“丫头,朕,朕要去见良妃了,咳…咳…,朕放心不下的,是还,还给,给你找个真正的归宿。咳……,朕怕没法跟她交待啊。现在,朕就,就要你句话,你若是,若是想跟老八,朕,咳……咳,朕也能成全你。”

康熙说完这些话,已经是大喘粗气,我心里已被康熙的这几话感动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这时候他才放开了种种顾及和芥蒂,把他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我并不是为终于能正大光明地和胤祀在一起而感激他,而是为了他临终前表现出的对胤祀的关心和爱。这短短的几句话已胜过千万句我宽慰胤祀的话,这短短的几句话已足以能让胤祀从绝望中找到安慰,从困境中找到勇气。因此不管康熙此时说的话是否出自于内心,我都感激他这样说,我都把这几句话视为他给我的最好的恩宠跟礼物。

康熙刚一说完,四爷面色就一变,直直地盯着我。我并没回应他的目光,只坚定地对康熙说“语嫣愿意终生相伴八皇子胤祀,请皇上成全。”我说完这话,四爷的脸色已经铁青。

康熙叹口气,然后说道“如今储位已定,咳…朕心已…安,就成全你,你,你和……”康熙话还没说完,一口气没上来,大瞪着眼睛,手停在半空中,最后头一歪,手无力落下,竟然就这样归天了。

我完全的被他的死亡给震慑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康熙死了,我忽然想哭,忽然想起他的旨意还没说完,却又想大笑,我嘴里不自主地呢喃“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宣完这道旨?老天爷为什么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忽然转头向四爷和三爷,他们似乎也被康熙猝然离世给吓着了,我问他们“三爷,四爷你们都听见了吧,皇上说了要成全我和胤祀,你们都听见了吧!”

三爷面露难色“这个……皇阿玛并没说完口谕,我等也不敢妄度圣意。”

我又满脸希翼地看着四爷,指望他能说句话,结果他竟平静地说“皇阿玛圣旨未宣,我们不能擅自决定。”

我倒退一步,转而看着康熙已经没有生命的躯体,之前的同情与感激如今已经不复存在,取之而来的是深深地恨意,是的,我恨他!恨他为什么说到一半就死了,就这样葬送了我们的幸福!恨他拖延了我们这么久,让我们平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时光却仍旧无法在一起!我感觉眼前一黑,就要倒下去,四爷一下子过来扶着我,我狠狠地甩开他,恨声道“我不会让你们左右我的幸福。不会的,一定不会!”

忽然只见三爷一下子像醒悟般,径直跪到四爷跟前,朗声道“先皇归西,请新皇立刻即位,以保我大清稳定。”接着,外面的侍卫都进来了,对着四爷高呼万岁。我不理会他们,权力也罢,称呼也罢,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时四爷的一个侍卫轻声说“皇上,格格是八爷的人,如今先帝归西时又在跟前,万一出去说了什么没有分寸的话,怕是会引起群臣的怀疑,对皇上不利,皇上还是要慎留活口,以除后患。”

我心里冷笑,即使我死了,就没人多想,没人瞎说吗?真是愚蠢!

只听四爷冷声说“给我、给朕住口!朕继承大统是先皇亲自口述,由三皇子亲自写的诏书,朕有什么可怕的?谁说格格是八爷的人?以后朕再听到这种混帐话,绝不轻饶!你们都在这好好地保护格格,若有人伤她半分,朕便诛了他九族!”

这话说得极狠,屋里的人都不敢言语了。接着他又柔声跟我说“朕让人带你去别处歇息一下,朕这会子要出去昭告天下先皇驾崩,朕继承大统,等完事了,再来看你。”

我冷声说“四爷,哦,不,皇上是想把奴婢软禁起来吗?”

他一愣,转而又道“随你怎么想吧,反正现在还不能让你出去。不过你放心,朕不会把你丢下不管的。”说罢,就出去了。

剩下我,颓然倒在地上,心里默念胤祀,我怕是见不到你了。

外面太监的吊着嗓子喊“皇上殡天拉。”霎时,外面哭声四起,震耳欲聋。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这个我穿越到这里之后唯一能记住的时间年号,这天康熙病逝于北京畅春园清溪书屋,这天我和胤祀被活生生地分开了!

一个侍卫过来对我说“皇上有令,着奴才领着格格移驾宫中歇息,请格格这就随奴才走。”语气不容质疑。

我已经别无选择……

自那日我被侍卫带到了之前在宫中居住的水云间后,康熙的葬礼已经办了半月,可是雍正皇帝胤缜竟不让我出席葬礼,我整日待在外面有侍卫把守的水云间,哪也去不了。我内心心急如焚,担心胤祀看不见我,会做出极端的事。

这日,奴才们忽然通传说十三爷来了,我一怔,胤祥已经被圈禁满十年了?十年竟这样过去了!想想也是,那时我还是0几岁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快三十了,三十岁,在这个时代早已经是做额娘的年纪了,我却还没被嫁出去。正愣神间,胤祥已经进来了。他穿着灰色褂子,整个人苍老、消瘦、腿还有点瘸。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把面前这个人,和十年前那个在江南跟我谈笑风生,俊朗潇洒的十三爷重合在一起,良久,只到他轻声唤了一句“语嫣。”

记忆的闸门才如潮水般涌出,他的人变了,可是声音没变,尽管之前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交情也比不上跟十四的那般深厚。但是他的豪爽、正直、满身的侠气却让我们分外的投缘,我们也算得上知己了,如今再相见,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他见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由笑道“都十年了,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爱发愣,也不预备招呼爷坐下喝杯茶。”

他这样调侃地说话,才让我依稀找到十三当年的影子,一时心里有些发酸,眼圈红了,忙招呼他坐下,嘱咐人沏茶。

我柔声问他“胤祥,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一愣,说“如今这个名字可不能再叫了,新皇继位,我们这些先帝的皇子们名字中胤字都得改成允字,避免跟当今皇上名字里的字相同,十四弟因为自己的名字胤祯听着跟皇上的名字胤缜接近,如今都被改成允禵了,你可要记住了。”随即又说“皇阿玛一殡天,四哥,哦,皇上就放我出来了,我这个儿子连皇阿玛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说完神色甚是哀伤。

我知道胤祥对康熙的感情很深厚,即便被康熙圈禁了这么多年,也从不怨恨他,可惜康熙不知道珍惜这个儿子。听到他提十四,我不仅心一动,历史上记载,雍正为阻止十四回来奔丧,着年庚尧用军队把十四堵在城外数日,直到自己登基后,才放十四进来。

我随口问十三“十四爷可回来奔丧了?”

十三神情一黯“回来好几日了,皇上怕他回来胡闹,已让年庚尧阻了他几日,让他冷静一下,谁知回来后他更混了,一直嚷嚷着皇阿玛本来是要要立他为皇上,是四哥把诏书改了。这不已经闹了好几天了,皇上为这个正生气呢!我是想,十四弟素日与你关系亲厚,你去劝劝或许管用,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都是一家人,何必让外人看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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