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七年九月二十四,走了三个多月,金国以擒辽主的告庆使李用和等才到达汴京。此时北地告警的军报已经如雪片一样向京师递来,大宋朝廷这回可是逮住了个好机会,拉着李用和询问为何金国屯大军于宋金边境,似有攻宋之意,友邦对此深表关注,也深为惊诧。
李用和不愧是故辽进士出身,镇定自如应道:“辽主新附,国尚不稳,烽火虽去,余烬未息。为防契丹余孽死灰复燃,还需借兵锋之利以慑服四海。金主承先帝之遗志,续金宋兄弟之情,以武定邦自南而起,实为友邦计,防残辽余孽祸及大宋尔。以擒辽主,我主未忘海上之盟,特遣下臣来贺,顾念兄弟情深之心可昭日月。然下臣一路南来,所见所闻颇为感慨,边境之上厉兵秣马,兵戈相向,官员平民皆视下臣如仇寇。中尤以燕山为甚,下臣过燕山之际,监视之兵甲不离片刻,斥责催促之言辞喋喋不休,刀光剑影,怒目冷视,下臣堂堂大金国告庆使,过燕山几欲鼠蹿猫舍一般,一路仓皇,如今想来亦是心有寒意。及至朝堂,宋家不念我主,不言回贺之礼,独问敝国内事,试问,礼仪之邦即是如此待客之道乎,惶惶天朝即是这般尽兄弟之情乎?”
大宋朝堂之上一阵沉默,明知这鸟人是强词夺理,满嘴喷胡话,可一群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朝廷大员竟是被忽悠的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应答,更主要的是,上面坐的那位还没发表言论,不知道他今天要往哪边吹风。就在此时,新任太常寺少卿李纲出班奏道:“微臣太常少卿李纲有话要问金使,请陛下恩准。”
本来看到一帮手下被人家说的哑口无言有些郁闷的赵佶见到有人出来,心中登时一喜,看到是太常寺的官就更是有些满意,太常寺本就是掌管礼乐、祭祀、仪式的衙门,虽没有礼部对口,但现在金使在问礼,太常寺的官员来讲也刚好合适。遂颌首道:“准奏,李卿有话但讲。”
李纲谢了恩,转身面向李用和淡定的说道:“贵使呈递我主之国书上,金主御笔落款日期为六月庚申,贵使携主上御书,担交通两国友好之任,历三月有余方献国书于我主,请问,是贵使不知礼抑或是贵国无有此礼制?大军屯于边境而不先行通告友邦,礼何在?我燕山官兵急朝廷之所急,念贵使之所安,派兵护送,催促贵使快行,以将金主国书早日呈递我主御览为盼,贵使却颠倒黑白,以鼠猫作比,礼何在?我大宋所付辽故西京之地代租税已入金国,金国非但失约拒将大同府之地交割我朝,还立其为金国西京,如此有失大国风范之举,信义何在?宋金早有盟约在先,不得单独接受大辽及其附庸投降。西夏,前辽之犬奴,金国受其降,享其供奉,至今未通报我朝半语,金国欲置盟约于何地,金主欲置其兄太祖皇帝于何地?还请贵使以教我。”
赵佶心情大好,想到朝堂之上金使被李纲问的张口结舌,面红耳赤的情形就忍不住想笑。不过他笑过之后就觉得这事算完了,最多再舍点钱粮绢帛给金国,当作告庆的回贺礼,反正这次面子是挣了,补偿点里子给人家也是应当。还有兵部尚书王襄借着金使的话头说金国以几十万大军对付边境辽之余孽,可见辽之余孽势大,我边军也应加强守备,以防不测。赵佶觉着这话虽然听着过瘾,但着实有拨火之嫌,盘算着找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王襄一番。
赵佶难得的好心情只不过持续到午觉之后,太子赵桓跑来对着北地局势一番长篇大论,让赵佶的好心情给捣了个稀烂。什么北地局势危在旦夕;什么金国告庆使拖到这个时候来朝,就是为了麻痹我们,恰恰说明金国攻击在即;什么要做好主动放弃云州路的准备,以保全云州路的五万禁军为上;什么立即停止花石纲、和籴(这是官商勾结,以超低价强行购买农民粮食的一种盘剥之法,这项政策发展到此时已经是相当疯狂了,通过和籴法盘剥来的粮食已经达到了粮税收缴粮食的几倍之多)等苛政以安民心,加大舆论导向,发动民众积极备战等等,听的赵佶头都大了。
赵佶现在的状态说委婉点是精力不济,懒得多理朝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直接点就是鸵鸟心态,不愿听也不想听到任何令人头疼的消息,仿佛只要听不到不好的消息,天下就是太平的。
赵桓今天不知冒了哪根筋,完全失去了往日里的恭谨之风,根本不顾赵佶多次表现出的不耐烦,一直纠缠不休,请赵佶立即召集宰执商讨应急之策。最后惹的赵佶上火,出声呵斥了赵桓一顿,命赵桓回府禁足并上表请辞宣舆监监事一职,省得再由着那些文人一天到晚的批评朝政。
看着儿子落寞的背影,赵佶不由一阵恍惚,好久都没和儿子谈心了,如今却是感觉到父子之间生出了些许隔阂,还多出了陌生感。北地之事,赵佶也不是没管,只是没兴趣或者说没精力多管,宋金有盟约,金国就敢悍然背叛誓词?何况不是派了最能打的童贯抚边了吗,还有燕山的赵良嗣、江烈等人,燕山新军都打败过金兵,金兵能有多厉害?宋金边境也是摆着二三十万的禁军,最多让金兵像辽人一般,入寇边城,抢些东西再回去也就是了,太子过于稚嫩,遇点事就一惊一炸的,怎能说出社稷危矣的妄言?
其实宰执赵佶早就约了两个来,若不是赵桓这耽误时间,赵佶和少宰李邦彦还有枢密使蔡攸再加上致仕却赖着不走,盼望着和蔡京一样复相的王黼,这会儿差不多已经扮上了,今儿君臣四人约的可是要演一出青楼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