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大捷的军报送达朝廷,同时还附了一封江烈写给六弟崔灿的信。崔灿当着耿南仲的面拆开,信没看完就乐了。信很简单,没有半句嘘寒问暖,开篇就是一句话,“组织人手学会了,对着被围金兵唱。”后面就是江烈为封丘城中被围的金兵,量身剽窃的一首歌。
二月初四,金主完颜吴乞买的特使疾至大宋东京,完颜宗翰近三万残部被围困在封丘城第七天,自去岁十一月十二日兵下应州起,入宋第八十八天。新月云中穿行,南风徐徐,大地已有丝丝春色。封丘城外,离城两百余步起了数座高台,台上站着许多从东京各大剧团赶来的志愿者,每个人手里还拿着一个扩音的铁皮喇叭。
低沉哀伤的音乐响起,婉转悠扬的歌声随之向城中飘荡过去。
“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忧伤。
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
鸿雁,北归还,带上我的思念,歌声远,琴声长,草原上春意暧。
鸿雁,向苍天,天空有多遥远,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
一曲《鸿雁》勾起了多少北地儿郎的思乡之情,揉碎了多少金兵心中的坚冰,化成两行念母之泪。此战之后,“封丘鸿雁”遂与“四面楚歌”成同义词汇。
初五日,安上车轮,从东京拉来的火炮抵达封丘城外,并架设就位。白天炮轰,夜晚唱歌,双重强力打击之下,完颜宗翰只坚持了一个半回合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于初六日率部投降。走出封丘城的金兵只有两万四千余,因为绿营兵和女真兵的内斗,加上炮火轰击,又有两千多金兵死在封丘城内,还有两千多金兵受伤不起。
至此,宋金开封会战完结,宋朝方面成全胜之局,三大会战只剩下一个太原会战。封丘受降完毕后,拿着枢府的紧急公文,张叔夜从京畿地区分出七万大军渡河北上,策应太原会战友军是次,主要目的是要收复云州路。
这就是国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形势急转,攻守之势已然颠倒,现在摆在吴乞买面前的问题,不是如何能最大限度的从宋国掠夺利益,而是如何把金国从灭国的危险中拉回来。宋国的小皇帝给他开的不是什么侵宋金兵的受降条件,而是受降金国的条件,把意思表达的直白又清楚,你搞不死我,那就等着我来搞死你。
东线,五万残兵加上一万吴乞买的精锐亲卫部队,长城以南就是堪称虎狼的燕军,挡得住吗?绝对挡不住。只有一个办法,学燕山的策略,诱敌深入,只不过之后的做法就和燕山不同,必须发挥金军的机动优势,在运动中集中优势兵力逐个击破燕军的攻势。即便无法打败燕军,至少也得拖住他们,赢得出现转机的时间。以这个方略,失城失地是肯定的,吴乞买甚至做好了让出中京大定府的准备。
转机在哪里?转机在西线,但却是一个太过艰难的选择。若能守住既得地域,和宋朝谈判的筹码就重了许多,不但可以换回被围的完颜宗翰部,甚至还可以讹诈一些利益过来,尤其是粮食。高回报就意味着高风险,银术可部留在河东,将面对近二十万宋军的围攻,尤其是还有那个死硬死硬的太原城至今未下,一不小心就是个全军覆没的结局。而这个结局,对于现在守备空虚的金国来说,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当吴乞买还在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的时候,西京大同府的军报送达。完颜杲替他做了决定,已经下令银术可、耶律余睹率军北撤,退到故宋辽边境之北防守,守住云州路,以云州路作为同宋朝谈判的筹码。虽然这个筹码轻了许多,但完颜杲也只能割肉。完颜宗翰率部投降,张叔夜七万大军北上,面对这样的情况,完颜杲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二月十一,银术可带着不甘,看了太原城最后一眼,撤围北返。太原城中的抵抗力量虽未崩溃,但应该是没有反击的能力,而侧后翼的威胁,折可求的大军正被夏军牵制,只需派耶律余睹率部盯住真定方面王渊的部队即可。
被围五十一天后,太原终于转危为安,城头之上的大宋旗帜依然骄傲的迎风飘扬。城头守军欢声雷动,城中百姓却是悲声震天,为喜极而涕,为伤逝的亲人,为劫后余生。五十天,太原城中人口骤减三分之一,胜利,是用鲜血和生命代价拼来的。
当浑身带伤的王禀、卢俊义领着种师道的联络官走进太原府衙,确认金兵已退,种帅大军不日即到的消息后,像个钢铁战士般一直挺立的张孝纯身子一软,瘫倒在地,这才让人猛然醒起,这个瘦弱的老人,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得到金兵北撤的军报之后,被赵桓授以河东、河北西路、云州路都统制,有临机决断之权的种师道,立即调整部署,命令所部大军和韩世忠部加快行军速度,真定府军大部北出太行,收复蔚州。种师道现在需要多考虑一件事,一旦朝廷决定报复夏国,该如何用兵。
大宋汴京在考虑这件事,从兴庆府赶到夏州亲临一线指挥的夏国皇帝李乾顺也在考虑这件事。而金国的使者已经车马如龙的在夏金之间穿梭不断,目的只有一个,决不能让西夏从金国的战车上跳下去。
重新由理性代替感性的大宋朝廷还在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南边返京途中的赵佶却是先一步发布了昭文,敕令大宋西线军队全面伐夏,以报复西夏乘火打劫的卑鄙之举。
邵成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赵佶前一段时间派过来的信使差不多都做了人间蒸发,使得开封会战的最后阶段没出多少乱子。这一次却是没办法,赵佶的昭文是直接发布在报纸之上的。京师的《南风新报》转录了此文之后,太上皇敕令全面伐夏的事情,隧天下皆知。
帝王家事,人臣不便多言,何况相争的还是两任君上。大臣们不参与,赵桓也不能相询,两大最信任的首席参谋,江烈远在燕山,崔灿回相州处理爷爷后事。第一次独自面对这样的麻烦事,赵桓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