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陶碗被摔的粉碎,一道黄绸被握在手中狠狠的揉捏成了一团。愤愤的把那黄绸丢到桌上,中年人长叹了一声说道:“等贵贱,均贫富。等贵贱,均贫富!等他娘的贵贱,均个龟孙的贫富!回去告诉大首领,他要称王便称王,要俺给他磕头便磕头,但俺天生就是穷汉,跟了天大圣只学会了带兵打仗,不懂捞钱的行道。大首领要弄什么王驾威仪,请他让别人弄去,俺泥腿子一个,弄不了这些上得台面的东西。”
杨钦轰走杨幺支来的传令官,也不再去取碗,直接捧起酒坛子对嘴猛灌了一气,视线渐渐朦胧,往昔的岁月历历浮现眼前。
靖康年,金贼铁蹄入寇中原,钟相大哥奋举义旗,率荆湘子弟千余共赴国难,北上勤王。
师未至,捷报传,虽有憾,情甚欢。欲回还,天忽变,老猪狗,黑白颠。义为贼,鬼成仙,王北去,屠刀现。屠刀现,血光连连,凄凄惨惨。
泼天恨,倾海怨,劫后余,三百汉。公道亏,我来填,入他娘,贼老天。均贫富,等贵贱,天大圣,恩德传。恩德传,笑语熙熙,美美满满。
可叹美满的时光总是短暂,宣称“法分贵贱贫富,非善法也。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的钟相在短时间内迅速聚拢了数十万义军影从,然而迅速扩大的义军队伍也混进了太多的无良之辈,而此时钟相也已经沉沦于暴力和杀戮带来的权势,背叛了当初的誓言,自立为楚王,要改行家天下的旧事。政权和队伍失去纯洁性后,就是杀戮和贪婪更无节制,杀官吏、杀地主、杀恶霸、杀士绅、杀儒生、杀僧道……杀,杀,杀,凡是没跟随屠杀一方的,全都要杀。于是,天大圣钟相很快就因奸细出卖,被孔彦舟给俘杀了。孔彦舟借了钟相的人头功,又赖赵构提携,很快就坐上了大宋海军都统制的位置。
钟相死了,起义军蛰伏了一段时间,义军领袖中年纪最小,也就是老幺的杨太再次跳出来扛起了“等贵贱,均贫富”的大旗,重新把老哥们们纠集起来,很快便把钟相起义的前期阶段给山寨了一把。然后他山寨上瘾了,后面的也要继续复制。用比较潮的话讲就是,年青人禁不起诱惑啊,咋一不小心就堕落了捏。锦衣玉食自不在话下,穷奢极欲也玩上了,现在还要玩更过瘾的,称帝登基,比着钟相的天大圣,自封大圣天王,立钟相的小儿子钟子仪为太子。俩人可劲的造啊,比着大宋皇帝的排场整,东西整不齐乎了,就想着抛了顶军马太尉帽子给杨钦并令他领兵去搜刮一番。适时的义军是食不果腹,洞庭百姓是流离失所,卖儿卖女,当真是等了贱,均了贫。
杨幺要称王,钟子仪要享受,大宋康王赵构纠集了数十万大军上千战船围逼过来要把义军碾的渣都不剩,义军军师黄佐急的团团转,军马太尉杨钦在喝酒骂娘。
当年钟相蛮横的拒绝宋联慎杀于民休息的劝谏后,宋联对洞庭义军的支援就开始迅速减弱,直至钟相被干掉,宋联彻底对洞庭义军高层失去了信心和耐心。现在的情况比当年更是不堪,黄佐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翻转义军走向覆灭的归宿。
黄佐赶到了杨钦位于辰阳(今湖南常德汉寿县)汛州村的大寨,同杨钦紧急商议抵抗朝廷大军围剿的对策。闲杂人等都被撵出去后,杨钦看着老伙计问道:“老黄,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到了今天,回头看看咱们这些年干的事,是给乡亲们造了福,还是造了孽?”
“是造了孽了,不过将来……”
“哼,将来?照这样走下去,将来只会造更大的孽。等贵贱,均贫富!等出了两个草头皇帝,均的是遍地饿死的乡亲。有人要行那家天下,便让他自家人去保他的天下吧,老子没长一边给他磕头,一边还得舍命为他家打拼的犯贱骨头。”
“老杨,你――你要降?”
“不是降,而是投。赵构那个小王八羔子,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降他的,俺要领着弟兄们投北边。都是跟着咱们出生入死的穷苦兄弟,不能让他们白白为了他人家的富贵荣华做了冤死鬼。”
“如何投得?北上之路全被赵构封死,更何况还隔着千山万水,只怕连大河都未见到,就已经尸骨全无了。”
“往东南,去福建。方劲的人已经入了江南西路,会接应我们。只要到了福建,隔着海峡就是台湾。若时,是去是留,皆是咱们说了算。”
“方劲!此人可信吗?这家伙也是想做皇帝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