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回到东京已经一个多星期,只是把自己关在绣楼里谁都不见,直到今天,张邦昌才总算是得以进到了女儿的闺房里。对于让女儿去勾搭辽王一事,张邦昌内心实则是抱有愧意的。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张家的下一代,除了这个独苗闺女之外,其它的小子都是一群吃才。也就是说,自己一倒台,如果没有保命的奥援,张家的富贵就将立即变成疯狗们争抢的肉骨头。
“香儿(张静秋小名和香),你受委屈了,是爹对不住你。”
委屈的泪水泉涌而下,张静秋下意识的避开了父亲抚头的动作,手指用力的搅缠着纱帐,“爹,您错了,这次是真的错了啊。我去了宋联,见到的,听到的,告诉我,您错了。靠一个女人,靠一桩政治联姻,在宋联是换不来任何好处的。辽王殿下是个好人,他对我没有一丝邪念,他告诉我,在宋联,成为他的亲属非但得不到什么好处,反倒会受到诸多限制。就比如王妃的亲弟弟朱孝庄,以孝庄之才,做一方诸侯或是联邦中央一部执掌都是轻松,但因为联邦议院几乎一致的反对声音,他到现在也只是做得大名市的市长。看看现在的大名市,已经是宋联除北京之外的第一经济中心,而执掌大名干出这么一番成绩的朱孝庄,其升迁之路依然是艰辛。爹,朱孝庄可是辽王妃的弟弟啊,即便我成为辽王侧妃,那又能怎样,我们张家又能得到多少好处?”
张邦昌叹息了一声,沉声说道:“是爹一时糊涂了。其实爹也对借势辽王东山再起不报太大的希望,毕竟为父也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为父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辽王上位的那一天,为父主要是想保住张家现在的偌大家业啊。就在你不得延期滞留宋联的消息传回东京不久,咱们家的一些产业已经开始被人挤兑了。香儿,为父还是想再求你受些委屈,不要告诉任何人关于你和辽王的事情,只要外界辨不明你和辽王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他们就不敢逼我们张家太甚。”对于这个即聪明又懂事的女儿,张邦昌不想再说虚言,那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不堪。
听了父亲的话,张静秋却轻轻的摇了摇头,父亲真是失了方寸了,已经开始患得患失,连这种没谱的办法都搬了出来。面对贪婪的恶狼,这点羁绊哪里能够令它们却步?父亲这般侥幸的心思,和当年东京保卫战胜利后,求神拜佛保佑自己不失相位的作为是何其相似,父亲说到底,都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啊。
“爹爹,不要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现在张家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把能变卖的家产全部卖掉,然后举家北迁。”
“这!这如何使得?又如何去得?”
“这是张家现在惟一的出路。如何去?利用您现在还在相位的机会,去找张九成沟通,让咱们张家拿到移民宋联美洲大区的签证。这是惟一的办法,也是他人最不敢从中作梗的办法。不过,因为您的身份,只怕您不能和我们一起走了,您得留在东京。”
看着女儿直视自己的眼睛,张邦昌几欲崩溃,却原来,弄到最后,轮到自己要为张家做出牺牲了。女儿终于肯见自己,莫非就是想到了这条报复自己的计划?
大定八年阴历七月二十七,京西北路户漕司衙门(转运使司衙门)的一项判决点燃了宋廷新兴资产阶级同官僚资产阶层对抗爆发的导火索。
此时黄淮各地棉花已经进入收获期,今年老天爷还算开恩,各地棉花的长势不错,应该是个不错的丰收年景,宋廷内各家纺织企业对今年填满棉储扩大生产有了些许希望。但现实总是那么骨感,在宋廷辖地,棉花同盐、茶、铁一样,都是官营专卖的,也就是说棉农只能将收获的棉花卖给官方的棉事局,而纺织商们只能从棉事局购买。
新品棉花还未收获,宋廷黄淮地区诸路的棉花已经被各路棉事局分割了大半出去,买家毋庸置疑,都是那些大官僚资本家,而且是以极低的价格购买的。最先捅出这事的就是京西北路,希望成为泡影的民营纺织商们联合起来,跑到位于颍昌府的户漕司衙门告状,希望户漕司衙门主持公道,严厉惩处营私舞弊的棉事局官吏,并废除此前他们同那些大官僚资本家的购销合同。(京西北路路府在洛阳,但户漕司设在颍昌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