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美人恨不得生生咬碎一口银牙。
一路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婉美人沉着脸一声不吭,宫女也不敢多说话。
这让旁人瞧着,更在心里嘀咕。难怪皇上能看上婉美人呢,这也是个有成算的,都说恃宠而骄,这位倒是更见沉稳了。如此一来,更加不敢怠慢,凡事都多上了三分的心。
婉美人不耐烦应付往来人情,绕了些路回到宫里,正巧宫人在门口回话说。
“美人,司礼监的公公来了,说是有旨意要宣。”
婉美人一听,连忙整了整妆发,道“快请去正殿!”
司礼监来的公公慈眉善目,先问了句吉祥,才宣读皇上口谕。
人生便如一盘落子无悔的棋,或是深思熟虑,或是逼不得已,风卷云涌,瞬息万变。
只不过有些人是执棋谋算的博弈者,有些人只能是过河的卒子。
婉美人便觉得自己仿佛一颗受人摆布的棋子,借以作一场帝妃不和的秀。
人人都道她好福气,进宫不过短短的时日,竟能让太后撑腰,不声不响地夺了贵妃多年的宠爱。宫里的美人何其多,可皇帝这么多年,除了贵妃,这还是第一次看上其他人,恭维的话自然跟倒豆子似的往婉美人耳朵里灌。
婉美人脸上带笑,咬落的牙和血往里吞。人人都知道皇帝来了几回怡春宫,可谁又知道皇帝根本不让她近身?
只要是叶瑾煜在怡春宫的时候,她都只能在偏殿待着,没有圣意根本不能出来随意走动。
可是这种连皇帝衣角都没摸到的话,说出来谁能信呢?
宫女给婉美人披上衣裳,道“美人,回宫去吧,这里风大,万一吹病了就遭了。”
“呵。”婉美人轻轻地笑了一声,道“有谁在乎呢?”
人人都说皇帝来了怡春宫,冷落贵妃,眼看她就是下一个出头之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刀。
可是谁又知道她心里的苦?
听得此言,顾清若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捏了一下,酸疼得很。
这个从来冷静自若的天下之主,竟也会说出这样近乎示弱的话来。
这一刻,顾清若觉得她眼前摆的就算是一杯鸩酒,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你已经是了。”顾清若浅笑道,眼里是盛放不住而满溢的柔情万千,“我顾清若此生,只心悦你一人。”
叶瑾煜眼里星辰熠熠,双眸华光流转,嘴角扬起笑意,伸手抚了抚顾清若的脸颊,道“此言足矣。”
旁的都不必再说了。
顾清若意会,垂眸掩去眼中的湿润。
有些事情,不好说穿,也不能说穿。她会是他的后妃,为他管辖后宫,操持琐事,信他爱他。但她也会是将军,肩负重任,时刻谨慎,敬他畏他。
他们是夫妻,也是君臣。注定了不能像平常人家一般无拘无束,全盘相托。
顾清若懂,叶瑾煜更懂。
所以言尽于此,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玩笑了两句,叶瑾煜收了笑模样,将顾清若的手从腰间剥离。
“我想,你应该有话要说。”叶瑾煜的眼神深邃,似乎能望到她心里去。
顾清若深吸一口气,道“是。”
栖凤宫中有一二层的小楼,四面通透,中间以琉璃为顶,可观星辰。平日亦可用于观景赏玩,别有风情。
如今二人便在小楼上落了座,璧青上了茶便退下了,只余二人对坐于此。
“我的话,你要以什么身份来听呢?”顾清若换了宝蓝色的束身衣装,不盘发髻,只以玉冠束发,端的是清爽俊雅。
此刻她仍带着方才盛妆,似是明媚万千的贵妃,但身姿又像号令兵马的将军。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融合,奇异的惑人。
“你的夫君。”
“你不是想让镇国公府冷下来么?有什么还能比得上皇帝的不喜更能冷下来。”
“……”顾清若竟无言以对。
“那你如今来了栖凤宫,岂不是全都作废了?”顾清若问道。
按照叶瑾煜的说法,既然冷落她是为了成全她,那如今岂不是前功尽弃?
“好戏还没上场呢。”叶瑾煜瞪了顾清若一眼,道“你不是将圣寿主理之事交了出去么,等婉美人做好了这事,朕定然要好好褒奖她的。”
顾清若……这算不算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若真心气你,你以为如今你还能在这儿跟我说话么?”叶瑾煜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顾清若的鼻子。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顾清若得了便宜就卖乖“那你还往婉美人的宫里去……”
就算她知道叶瑾煜什么都不会做,甚至连婉美人的面都不见,就如同她之前扮成小太监见到的那样,但她就是不高兴。
“这不是为了配合你么,我的贵妃娘娘。”叶瑾煜叹了口气,俊颜浮现出深深的无奈。
“呃……”顾清若病了几日,又加上方才的一番折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配合我?”
叶瑾煜伸手探了探顾清若的额头,没烧,就是不知怎么就傻了。
“难得见你如此装扮。”叶瑾煜深深看了顾清若一眼。
“皇上可有空,看臣妾舞一曲么?”顾清若低声说罢,松了叶瑾煜执着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双手一展,水袖如双翼飞起,直入长空。
殿里的桌椅摆设都已经挪开,此刻宽敞得很。
候在一旁的锦雀素手一拨,一阵琴音激荡而起,凌冽肃杀,如刀锋亮起。
顾清若随着琴声甩动水袖,像是舞,又像是武,水袖过处带起阵阵凉风,止不住扑面而来的锐利之气。
忽而琴音一转,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似是要从这天里滴出血泪来。
顾清若的舞步也随之放轻,水袖再没了锐利之意,空余悲鸣。
直至一舞将毕,困顿的飞鸟才终于挣脱,重新翱翔于四海九天之上,长风同起!
最后一个动作,长长的水袖似乎化作了顾清若的翅膀,带着她长风万里,横渡关山。
一舞毕,顾清若收了水袖,浅笑道“我答应你的,可做到了。”这是她输的一个约,如今算是还了。
“悄悄练了多久?”叶瑾煜问道。
顾清若不擅长这些东西,若硬要说她方才的是舞,不如说更像是被拆解成招式的武,肃杀凌冽,水袖在她手里简直就是凶器。
“我天资聪颖,什么都一点即通,不过是练了几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