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菀偏头看她,“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国政要事了?哦,我知道了,是小九与你说的吧?”她恍然大悟一般,“他现在是大司农,负责粮食库藏。军资粮草的拨用,也是他职责所在。百姓的粮草若是被征用了,没得吃了,就得找上官府,官府必然上报朝廷。其实这都是小事,怕的是百姓饿着肚子,会闹事。等朝廷的粮食一到,就开始疯抢。通常地方官处理这样的事,都是强行出兵镇压。”
阮未凝点点头。
“岳家作战,最是讲究效率,为大局着想,是不在乎民之小利的,以前也发生过就地征粮的事儿。可因为处理不得法,导致民怨沸腾,聚众闹事,还扣押了县令。到最后,被冠上了谋反大罪,死了不少人。说起来,都是无辜百姓,所求的,不过就是有口饭吃,却枉送了性命。”
季菀没说话。
说到底,这是国策的问题。
当时先帝执政,晚年昏聩,弄得朝堂乌烟瘴气,奸臣当道。百姓断了口粮,还被剥削,没办法,只好揭竿起义。当时平反的,就是岳家。
这段历史,季菀听陆非离说过。
老岳侯其人以酷烈为名,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忠勇可嘉,却没半点人情味,且,不接受投降。对‘敌人’,向来奉行的是斩尽杀绝。那一场起义反抗,死伤无数,尸体堆积如山,大部分,都是底层百姓。
因他行事太过冷酷无情,朝中许多人都不愿与其为伍。
当年为了这事儿,老安国公还当朝质问过他,两个老将,各执一词,吵得面红耳赤,自此结了仇。
陆家和岳家的嫌隙,便由此而来。
那些被撺掇起义的百姓固然可恨,但究其缘由,还是先帝为君不正。再则,老百姓所求不过有饭吃有地方住。只要惩治地方贪官,还地方太平,老百姓自然止戈投降。杀其头目,自可震慑四方。说到底,泱泱王朝,百姓才是社稷之根本。如此以暴制暴,动辄屠杀殆尽,只会引起百姓恐慌畏惧。
天底下那么多百姓,杀得完么?
但先帝甚喜老岳侯的干脆决断,对于一切反势力,都不容姑息。
明德帝仁慈,不喜岳家冷厉作风,但岳家世代为将,也确实功绩非凡,在军中也颇有威严,不可无故贬谪。但留其在朝,必生风波。于是就令其镇守西北,无召不得回京。
一晃十多年。
这次陆家儿郎去了西北岳家的地盘,一同参战。若岳侯依旧如此行事作风,陆家那几个年轻人,怕是不能忍。军心不稳,如何征战?岳侯若是以此发难,陆家儿郎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大燕这两年经济发展迅速,国富民强。但还是有偏远地区,贫穷落后。归其根源,还是地方吏治的问题。”
女子不为官。
这些朝政大事,她们两个女人说了也不算,不过就是发发牢骚罢了。只是隐患既在,终有爆发的一天。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
曦姐儿满周岁后,便开始牙牙学语,但只能吐出一些模糊的音节,听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老早就盼着妹妹说话的行哥儿,几乎天天都回褚玉苑用晚膳,巴望着从妹妹口中听到‘哥哥’两个字。曦姐儿一贯不怎么搭理他,小丫头傲娇得很,还嫌弃他送过来的玩具不够新奇。不过她乐得被亲哥哥伺候。比如说,季菀给女儿喂粥吃的时候,行哥儿看见了,便主动要求代劳。
他不到两岁的时候,就开始学会自己拿勺,最初也是吃得满嘴都是。一碗粥下来,一大半都浪费了。
陆非离教子严格,从小就培养儿子的独立。
两岁后,行哥儿就能自己拿筷子夹菜,不需要大人代劳。然后又开始学着自己穿衣服。作为世家公子哥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些事其实完全无需自己亲自做。但陆非离说,他幼时便没有丫鬟贴身伺候起居。这也是他父亲对他的要求,从小就远女色。
季菀这才明白,为什么刚嫁过来的时候,褚玉苑一个一等丫鬟都没有。
作为公府未来继承人,陆非离也同样如此要求儿子。毕竟在外行军打仗的时候,军营里是没有丫鬟伺候的,那时候怎么办?还是得自己动手。
行哥儿倒是不娇气,最初的磕磕绊绊后,便学会了自己穿戴。
对比什么都不会的妹妹,他深感自豪,笑眯眯的端着碗,拿着勺子,一勺一勺的喂曦姐儿。并且很会看妹妹眼色,给她夹她喜欢吃的菜,时不时的还拿帕子给她擦嘴角的残渍。
曦姐儿被亲哥哥伺候得很周到,眯着眼睛享受。
季菀就在旁边看,目光柔和。
等曦姐儿吃饱以后,行哥儿才端过自己的碗,小口小口的吃着。他胳膊短,桌子太大,有些菜他夹不着,也不依赖丫鬟,就埋头吃眼前的。这也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他小时候挑食,爱吃的菜猛吃,不爱吃的一口不沾。陆非离为了纠正儿子的坏毛病,故意将他爱吃的菜摆得远远的,放在他眼前的,都是他不爱吃的。而起约束规矩,上了桌不许乱跑乱动,也不许站起来。
丫鬟都不在身边伺候,行哥儿求助母亲无果,可怜兮兮的都要哭了,陆非离不为所动。最开始他发脾气,干脆不吃了。陆非离也不责罚。等他饿了,却还未到饭点的时候,坚决不许他进食,连零食点心都不能动。小家伙饿了两次后,就长了记性。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陆非离不会委屈他的。每次摆在他跟前的,都会有两道他平日里喜欢吃的菜。不过,他不爱吃的,摆得最近。小胳膊伸长了会累,他便就近取食。
渐渐的,就改掉了挑食的毛病。
他现在每天要练武,虽然还只是学一些基本功,但还是消耗体力,所以饭量很大,每顿都要吃一大碗饭。
“慢点吃,别噎着。”
季菀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沁出的薄汗,正欲放回去,这时候白风打了帘子进来,说是六少夫人发作了,怕是要生了。大夫还没到,三夫人请她过去帮忙看看。
这才七月。算算时间,甘氏应该下个月中旬临盆才对,竟提前了一个月。
季菀来不及询问更多,连忙放下碗筷,嘱咐奶娘和丫鬟看好两个孩子,让白风带着药箱跟着自己连忙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