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尔音出阁那日,天气甚好。
季菀去得早,她刚换上嫁衣,上了妆。十四岁的姑娘,面容尚且稚嫩,垂眸娇羞的笑着,分外美丽。
长辈们都夸一声‘好’。
姐妹们都围在她身边,既是惊艳又是羡慕。
与她同龄的陆尔卿看着她一身凤冠霞帔,想到自己明年初也要出阁了,一时心绪复杂难言。
季菀站在一堆女眷中间,目光里尽是温暖的笑和微微不舍。
到底是她养过的孩子,怎么也算是她半个女儿了,这么小的年纪便要出嫁为妇,嫁得还是皇室宗亲。虽是荣耀,却也要比普通人更多几分谨慎。
平郡王是个富贵闲人,生平没什么大志,于诗词歌赋风花雪月之道上颇有造诣,府中伶人美姬无数,最是多情。所以他的儿女,也是一打。虽说嫡子只有一人,偏偏头上还有一个庶长子。
但凡世家豪门,于嫡庶长幼相当看重。通常无嫡子的情况下,是不允许有庶子出生的。是以当初因为这个庶子,坊间也是颇多流言,让平郡王妃好长一段时间在贵妇圈内都抬不起头来。平郡王大底也是觉得对不起妻子,便对其十分忍让迁就。在嫡子出生以后,立即请封世子,这才平息了平郡王妃的怒火。
大底是环境所迫,平郡王妃性子十分酷烈,是个不那么好相处的人。
季菀在这个圈子十多年,也是见过平郡王妃的。但交情泛泛,没说过几句话。陆尔音性子温软,也不知能否和婆母相处融洽。
门外传来高喝声。
新郎来了。
陆尔音红透了脸,丫鬟赶紧给她盖上红盖头,扶着她出门。
平郡王世子宴子谦面容清秀,带三分书生的儒雅,七分习武之人的疏狂。平郡王虽无甚作为,但他的儿子却是个有上进心的,早已通过了禁军选拔。也正因如此,他的世子地位,可谓稳如泰山。
这桩婚姻乃皇后所赐,只要陆尔音不脑抽的犯下什么丧尽天良的大罪,两人的婚姻也会固若城堡。
拜别父母的时候,吕氏终究还是红了眼眶。
长女方出生时,丈夫特别喜欢,婆母虽不十分满意,却也没嫌弃过。后来出了个通房怀孕的事儿,她便格外敏感。有了儿子以后,就将心思全数放在了儿子身上,对长女日渐冷落疏离。
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怎能无动于衷?
如今长女出阁,吕氏看着她一身大红喜服,看着她端着热茶恭敬的奉上,终究忍不住眼眶含泪。
“阿音,以后要好好的…”
陆尔音一顿,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母亲的声音中,含了些许哽咽。她怔怔的跪着,忽然眼眶酸涩,泪水立即就出来了。
自打弟弟出生后,母亲几乎没有用这种带着关切和深厚感情的语气对她说过话。这让她一度觉得,自己是不被重视不被欢喜的存在。然而今日,在她出阁告别父母,即将离开这个家的时候,终于听见母亲一声哽咽的关怀。
虽然来得太晚。
但至少,她的存在,仍是有意义的。
十数年的疏离冷漠和陌生,似乎都在这一刻,消逝。
她吸了吸鼻子,她努力不让眼泪落下,嘴边扯出一个笑来。
“女儿今日出阁,日后不能在爹娘身边承欢膝下以尽孝道,弟弟妹妹们又尚且年幼,望爹娘在抚育教导弟弟妹妹之余,千万保重身体。”
她双手平放在地上,弯腰,磕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