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裴风的小楼里出来,已是日落黄昏,来往的车马商队却依旧络绎不绝。
因心中大石已落,且又不便在夜里前去昭怙厘投宿,李元祈才有了兴致仔细打量这龟兹城。
这里虽为西境荒漠中不多得的绿洲,却也风沙凌厉,寻常娇嫩些的花花草草自也消受不住,故而街道两侧不似天都那般各色花品交替、四季常开不败。
想那天门大街,春有碧桃,夏有石榴,秋有金菊,冬有红梅,个个争奇斗艳,将繁华天都衬得宛若天宫。
而龟兹有的只是一种特别的杏树,房前屋后无所不在。
这时节端午刚过,一树树挂满了未熟的杏儿,比中原的杏子小上一圈儿,在风里随着繁枝摇摇曳曳,恍若一枚枚小青铃。
南华见李元祈抬头望着那杏子,解释道:“这龟兹杏据说是西境的一绝,虽然个头小却很是可口。到了每年中元节前后,褪了青不生红,白嫩嫩,皮薄肉厚,最是生津止渴。奈何不易贮存,又磕碰不得,倒少往天都进送。”
李元祈回过神,面无颜色地说道:“我儿时倒吃过几次……”也不再往下说,转头便抬步向前去了。
南华一愣,又转念一想,恐是当年裴将军驻守西境时,回京述职带回的,一时唏嘘,却也不便多说,只得快步追上。
一路走着,李元祈沿途留心当地百姓出入的店铺,想要借此了解此处民风民情,蓦地一栋二层小楼映入眼里。
外间看虽不大气派,却是精致异常。
砌白了的外墙清清爽爽,顶上层层叠叠的青瓦似是来自中原,打边一圈碧色的琉璃瓦当,衬得那小楼格外精巧。翘角上各挂一串零零碎碎的铜铃片,风来风往间,响个不停,活似荒漠里的甘泉,润平了旅人们的五脏六腑。
细一看,门栏窗棂都做了雕饰,花叶交缠,蜿蜿蜒蜒好不精美。不过那花样式,李元祈却未见过,想来应是西域特有的。
再看那正中的匾额,轻云裳,竟是用中原文和龟兹文一道写成的,看来像是做衣裳布匹买卖的店子,来来往往好些进出,生意颇为兴隆。
不知是因那中原字匾额的缘故,还是当初那匹下落不明的妆花缎的因由,李元祈未做细想,便拾步上了台阶,迈进店里去。南华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跨进了雕花门,正对着竟然是几身做成的衣裳,套在黄杨木雕的人偶架子上,倒是颇为新鲜奇特,从未在别处见过这样的摆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