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了。”侍画轻声道,“该吃晚膳了。”
谢芳华蹙了蹙眉,睁开眼睛,见屋中已经掌了灯,秦钰已经坐在了桌前,她问侍画,“什么时辰了?”
侍画也明白秦钰是为谢芳华好,点点头,上前推谢芳华,“小姐,醒醒。”
“喊醒她,让她吃了晚膳,喝了药再睡。”秦钰道。
侍画看了秦钰一眼,小声道,“小王妃伤得太重,如今睡着……”
秦钰进了偏殿,走到床前看了一眼,见谢芳华脸色依旧苍白,睡着也能听得呼吸浊重,他吩咐侍画,“喊醒她。”
回到寝宫,谢芳华仍旧在睡着,并没有醒。
当大总管太监果然不轻松。
这些日子实在累得够呛,他每天抓住白天的一点儿空隙猛地补觉,今天没补上。
小泉子跟在秦钰身后,想着皇上临朝以来,从来没这么早出过御书房,不知道陪小王妃吃过晚膳,还回不回御书房?若是不回御书房,早早歇下,他也能早早歇下。
秦钰快速地批阅完一堆奏折,见天已经黑了,他抬步出了御书房,折回寝宫。
太后也乏了,躺回榻上歇息。
“是。”如意退了下去。
太后摆摆手,“你去御膳房,吩咐御膳房做出滋补身子的药膳汤品,送过去。明日哀家再去看小王妃。”
如意点了点头。
太后又道,“不过秦铮和皇上握手和好,能共御外敌,齐力除外患,保卫南秦江山,儿女私情,不合礼数,到也不会成为诟病。如今总比我以前预想他们以后会斗个你死我活来好得多。”
如意不敢接话。
太后叹了口气,“皇上今日一听到她出事儿,连帝王仪驾也不乘坐了,竟然纵马出宫。这么多年,我养的儿子,我都不曾见过他如此失态。南秦历代总出痴情种,这一代更甚。皇上比先皇任性。”
如意颔首,“据说是征得王爷和王妃同意的,皇上说今日英亲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说明英亲王府不安全,小王妃离京办事刚走,小王妃便伤成了这样,皇上不放心,便将她接进宫了。王爷和王爷也觉得将小王妃接进宫住着,由皇上照顾,比较安全。”
太后讶然,“英亲王和王妃同意?”
如意点头,“回太后,是真的,皇上的宫殿内收拾偏殿呢,皇上吩咐,小王妃进宫后,就安排在他的偏殿,他能就近看顾她。”
她愣了一下,对如意问,“这是真的?”
太后回宫后,还没坐稳,便得知秦钰带着谢芳华二次来宫住了。
谢芳华今日这一日的确是虚耗过度,累极了,什么事情也不愿意去想了,不多时,便睡着了。
偏殿内,一应布置,自然是华丽舒适。
侍画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扶着谢芳华,进了偏殿。
谢芳华想说不用你陪晚膳,还没开口,秦钰人已经走远了,她无奈地对侍画道,“扶我进去吧。”
“朕去御书房,你去休息吧,晚膳我过来陪你用。”秦钰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谢芳华看着这孩子清清瘦瘦的,也就十二三岁,跑出来极快,脚步很轻,显然是个懂武功的,而且怕是还是个高手,这么年轻的年纪,有这样的武功,想必是秦钰特别培养的人,她也不推辞,点点头,“好。”
小橙子立即从一旁跑出来,给谢芳华见礼,“小王妃,奴才就是小橙子。”
秦钰点点头,对谢芳华道,“除了你自己带的婢女外,朕再安排一个小橙子给你使唤,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他。”
“如今我已经嫌你很烦了。”秦钰摆摆手,对小泉子问,“都收拾好了吗?”小泉子立即道,“回皇上,都收拾好了,小王妃进殿吧。”
“谁怕了?”谢芳华没好气地道,“住就住,你别嫌我烦。”
“如今的你,看看成了什么鬼样子,朕才不稀罕。”秦钰道,“你就住这宫殿在偏殿,我能照应你。别不敢住,我认识的谢芳华,可不是这么畏首畏尾,怕人言可畏。”
谢芳华瞪着他。
秦钰冷着脸看着她,“你是非要我将秦铮招回来看着你吗?”
谢芳华站在门口不往里走,不同意地道,“我不住这里。”
秦钰带着谢芳华进了宫,将她又安排到了自己的宫殿。
从今以后,他没有这个妹妹了!
李沐清熄了灯,上了床,闭上眼睛,想着小时候,李如碧也是爱粘他这个哥哥的,后来从什么时候,她就跟她娘一样了?学着温婉端庄、知书达理、笑不露齿、大家闺秀风范……
“是,公子。”隐卫应声。
李沐清回到自己的院子,喊出近身隐卫,吩咐道,“倾右相府之力,协助皇上,查玉兆宴。”
他看着,想着,自己到父亲这个年岁时,是否能够比他过得好?他也没有娶到自己最喜欢最爱最想得到的女子,但是他应该不会走他的老路。
他走出不远,见书房的灯熄了,房门关上,右相脚步有些老态地向正院走去。
李沐清出了书房。
右相沉默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李沐清颔首,放开拨弄的灯芯,“天色晚了,爹回房吧,娘虽然不是你喜欢的女子,但如今您和她都一把年岁了,过了大半辈子了,她失了女儿,也失了儿子的心,您该从丈夫这里补偿她些。若是她出什么事儿,您以后的日子,难道要孤身一人?”
右相先是愕然,片刻后,点点头,“我准备过些日子便带你娘回乡,右相府从今以后你做主。你决定的事情,就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就是。”
李沐清抿了抿唇,将李沐紫和李绿意的事情说了。
右相看着他拨弄灯芯,细微的火光由他手下拨弄,灯油和棉絮燃起,滋滋地炸出些微的响声,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所以,你当初求娶谢芳华,我才支持你,虽然没娶到。”
李沐清不再说话。
右相闭上眼睛,沉默许久,哑声道,“你说得没错。”
李沐清摇摇头,“我没怪您,只是明白了不喜欢一个人,却要日日对着的滋味应该是极不好受。丈夫虽然温和,却骨子里对妻子冷漠,才由得她作孽,而置之不理。因为,不爱她,所以,不怕她遭报应。”
右相疲惫地看着李沐清,“你是在怪爹?”
李沐清没答话,手拨动着灯芯,对右相反问,“爹,不喜欢一个人,才会由得她做什么你都不予置喙吧?您不喜欢娘,所以,这么多年,右相府内院的事儿,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她迫害您的子嗣,您也当做不知道。”
“你都告诉她了?她知道后如何?”右相问。
李沐清点点头。
右相看着李沐清,对他问,“刚从你娘那里过来?”
书房内顿时明亮起来。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进来,取出火石,掌了灯。
李沐清推开书房的门,便见到右相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书房内没掌灯,漆黑一片,凭他的眼目,清晰地看到右相一下子如苍老了十岁,颓然现出老态。
右相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是清儿?进来。”
李沐清来得门口,轻轻叩门。
右相自从英亲王府回来,便待在书房里,一直没出来。
李沐清在门口站了半响,缓步向书房走去。
她幡然悔悟,是否都是她造的孽?
她这一辈子,为了这一双儿女,为了右相府夫人的位置,沾满鲜血,日日求菩萨佛祖恕罪,到头来,她的儿子原来暗中早已经对她看不惯,她的女儿落得了这般下场。
今日这哭比往日的哭来得悔恨凄然。
李沐清走出门口,半响后,听到李夫人终于失去自控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