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宴的声音不重,可这几个字却像是石块一样,沉甸甸地落在心头。
老汉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他们当时打过那人几棍子,还好、还好没打死,最后还给了一口饭。
要不然,他们岂不是成了罪人了。
他上前一步,拦在要上马的众人跟前,哑声道:“替我与那人赔礼,我们当时打了他……”
顾云宴摇了摇头,道:“是我们该谢谢你们,给他吃食,让他养了几日的伤,留住了他的性命。”
老汉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能看着那一小队人马踏雪离开。
扬起的雪沫子越来越远,湿润了老汉的眼睛,他蹲下身无声哭泣。
留住了性命,就是那人还活着,真好……
太好了……
顾云宴与顾云熙回到大营之时,营火通明。
兵士们知道他们去接顾将军了,看到顾云宴绑在身后的布团,眼睛润湿。
营口的守备上来牵过顾云宴的马绳,问道:“是将军吗?”
顾云宴颔首。
他走到大帐之前,得了讯息的蒋慕渊等人都迎了出来。
顾云熙帮顾云宴把布团解下,两人一块展开。
一路颠簸,遗体越发不成样子,只那身铠甲依旧,上头的血迹刺得人眼睛酸胀。
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骤然冲上心田,明知道结局如此,可看到他们那威风赫赫的顾将军最后如此状况,还是叫人喘不过气来。
持枪而立的兵士难掩热泪,单膝跪地,垂下了头。
一人跪,引得众人跪。
顾云康推开了扶着他的顾云齐和顾云骞,亦跪下身去,神色肃然。
向威亦要跪下,余光瞥见整理铠甲下摆的蒋慕渊,他赶紧停下动作,过来拦了一把:“您跪不得。”
蒋慕渊按住了向威要扶他的手,垂着眼帘,道:“该跪的。
于公,我是皇亲,是圣上的外甥,顾家忠于朝廷,几代英烈守北境数十年,顾将军马革裹尸,战到了最后一刻,我替圣上敬英烈;
于私,我是顾家女婿,是晚辈,顾将军是我伯父,侄女婿跪伯父,又有什么跪不得的。”
说完,蒋慕渊单膝跪下,低头垂目。
向威终是没有再拦他,公私说到这份上,也就无需再拦了。
苍凉的号角声响彻营地,伴着低低的马嘶声,送顾致沅一程。
顾致沅的遗体不会保存在前线,蒋慕渊与顾家兄弟们商议,等明日天明,便会由人送往裕门关,暂且与田老太太等人一并入葬,在战事结束之后,再移去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