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泓烨一向是个很自省的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直白的问他。以前之所以没有人问,是因为他隐藏得好,无人能窥探到他的想法。如今,即便是有人发现了,却也不敢问了。
“当然向往,但也不会不择手段。”他回答的很平静,在她面前,他觉得自己没有隐藏的必要。因为她不是她的政敌,而且将来是会和他风雨同舟的,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东西,但凡她问了,他就一定知无不言。
任何一个入仕的人都不可能不向往权力,只有有了权力,才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想要朝堂清明,想要大宁繁盛,想要百姓安居。而他的这些想法,都是执掌生杀大权的人才可以做到的,这不可谓不是野心,甚至可以说是全天下最大的野心。<i></i>
“不会不择手段?”纳兰锦绣问了一句,思考了一会儿,才又道:“我虽是女子,也不曾入仕,但对朝堂上的东西多少也能想象得到。那本就是极为凶险之事,若人人都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又怎么能叫争权夺利呢?”
“争是要争的,夺也一定是要夺的。但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东西可以利用,而有些则不可以。”
“当初三哥对赐婚之事的考量,在你的谋算里么?”
“不在。”
纳兰锦绣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明明白白的写着不相信,她很尖锐的问:“既然不在,你又为何同意娶九公主?”
纪泓烨低叹一声,就知道这件事在她心里是过不去的。他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都告诉她:“我当时是怕忤逆圣意,连累了镇北王府,更怕为你招来杀身之祸。”<i></i>
这个原因,纳兰锦绣也曾猜到过一些。她在上一世的时候就知道,宗玄奕视镇北王府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而那位九五之尊的圣上,想必对镇北王这样的封疆大吏也是忌惮的。但是她的杀身之祸,她却是从未想过,徐锦笙是郡主,真有人敢杀她吗?
“要阻碍一场联姻,最简单直白的办法就是杀人。当然这是下下策,因为只要一出手,就一定不可能把所有的印记都抹掉,若是顺藤摸瓜的人查出来,就会功亏一篑。镇北王府拥有玄甲军,这是让人人都忌惮的实力,你若是在金陵城出了事,姑父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他们轻易不敢对你出手。但俗语说得好,兔子急了也要咬人,把他们逼到一定的份上,必然会反扑的,而且一定是极疯狂的反扑。”
朝堂之事远比她想象中的肮脏,纪泓烨本来也是不想同她多说,但见她心生疑虑,为表明心迹,他却不得不说了。其实让她知道这些也好,以前就是他太过护着她,反而让彼此生了隔阂。<i></i>
纳兰锦绣听到他这样说,心里多少也有些后怕。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注定不可能和镇北王府摘清关系。而且,三哥也在这个漩涡的中心,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脱了。
既然逃不掉,那就只能克服了。也许未来会风雨飘摇,也许她时时都会处在担惊受怕之中,但如果三哥真的愿意同她一心,那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她心中恐惧的还是,这条危险的路上没有人同她一起,经过上一世,她也是怕了一个人。
“那三哥有一天会利用我吗?如果有一天镇北王府凋零了,三哥会为了划清界限,抛下我吗?”纳兰锦绣需要他的亲口承诺,也许很多人都觉得,承诺是无用的,因为可以反悔,可以不作数。可她就是觉得三哥的承诺,一定不会是说说而已。<i></i>
“不会,你要护着的东西我也会尽力为你守护。”纪泓烨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柔和地道:“阿锦,别再说离开,我不会同意的,明白么?”
纳兰锦绣仰头看着他,见他眼神柔和,她没说话,心里却早已经软化开来。
纪泓烨本来想好好同她说话,坚决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但见她痴痴的看着自己,仿佛走了神,他便撑不下去了,低头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声音更柔和了:“我已经跟你道了歉,你的问题我也如实回答了,你,不能再生气了。”
瞧瞧,这就是哄人的态度,到现在还是用命令的语气和她说话。纳兰锦绣心里不服,就抬头看着他道:“三哥真觉得自己错了吗?”
“没有。”
“那你这道歉就不是真心的。”
“是真心的。”
见她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纪泓烨只好耐着性子解释:“我介意、我生气都是真的,但我后悔把这样的情绪发泄给了你,尤其是你还出了事,所以道歉自然也是真心的。”
纳兰锦绣知道三哥表面上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其实他骨子里是非常强势的,如今权柄在握,这种强势就愈发明显了。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她也没矫情到那种程度,非要他变着法儿哄不可。
但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别扭的,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怎么三哥随意两句,就能打消她想离开的念头。要知道做出这个决定是十分不容易的,她内心挣扎煎熬了许久,费尽了她的精力和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