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坐在软榻上,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只听得张姨娘又道:“婢妾没有教好怡姐儿,让怡姐儿出了丑事,婢妾罪该万死。婢妾原想常伴青灯以赎婢妾的罪过,老夫人却怜惜婢妾,饶恕了婢妾。如今婢妾既然已经回府,照顾夫人是婢妾应分之事,还望夫人允了婢妾在身旁服侍左右,将功赎罪。”</p>
宁氏低头轻抚着尚未显现的肚皮,既不看张姨娘,也不答话。庄嬷嬷见状发话道:“张姨娘在平安寺受了两个月的清苦日子,如今消瘦了这么多,还是好生把身子骨养好了再说吧。夫人这里有我照应着呢。”</p>
宁氏缓缓开口道:“庄嬷嬷说的对,你还是好好养身子罢,旁的事也无需你操心了,有庄嬷嬷在呢。”</p>
怜惜归怜惜,张姨娘的前科历历在目,想要谋害她的心思昭然若揭,她是不可能允许张姨娘回来她身边服侍的。</p>
张姨娘见状也不再争辩,宁氏在不知何时起对她生了嫌隙,已经开始不信任她了,又出了怡姐儿一事,若要强行为之,恐怕也无法重新得到她的信任,反而会让她生疑,事到如今,她只能慢慢来,一步一步重新获取宁氏的信任。</p>
“那么,夫人好生歇息着,婢妾先行告退。”张姨娘低着头,掩去心中思绪万千,低声细语着,碎步退后。</p>
“等等。”宁氏唤住张姨娘。</p>
张姨娘停住脚步。略带惊喜的抬头。</p>
“你如今身子虚,需好好养着……便无需来锦苑向我请安了……”与其日日夜夜在身边仍需提防着,还不如直接用借口打发了,索性避而不见得了,反正见了也是心烦。</p>
张姨娘面部表情肌瞬间僵硬,在她颧骨微突的瘦削脸上显得分外滑稽。片刻才回过神道:“婢妾谢过夫人对婢妾的体恤。”</p>
此次回来。想要回复从前,恐怕不易。</p>
张姨娘低头默默的退下,还不曾退至次间门口,猝不及防的被外头脚步匆匆的丫鬟撞了个满怀,因这些日子的清修。张姨娘已经是瘦的皮包骨,一阵风便能吹倒,被身强体壮的丫鬟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撞,险些栽倒于地。</p>
幸得一旁的丫鬟眼疾手快,及时扶稳了张姨娘。庄嬷嬷见不得丫鬟如此没了仪态,呵斥道:“何事这般火急火燎的,一点规矩都没有!险些撞坏了张姨娘了!”</p>
那丫鬟满脸的惊慌失措。浑身战栗着,看得出她有多恐慌与害怕,却并不曾向张姨娘道歉,也不曾去看斥责她的庄嬷嬷,声音里头带着哭腔,音调已经变了样:“夫、夫人……香草她……投缳自尽了!”</p>
“什么?!”宁氏惊的差点站了起来,却因缺氧而一阵晕眩,沈静初在一旁赶紧扶着宁氏坐下,丫鬟也赶紧递来了热茶,让宁氏缓缓神。</p>
宁氏接过热茶暖了暖身子。仍是觉得手脚有些冰凉,片刻才缓过劲来,问道:“可还有救?”</p>
丫鬟仍是有些惊魂未定,心脏突突直跳,喘着粗气道:“已经、已经断气了!”</p>
宁氏又是一惊,虽然香草背叛了她,竟与刘姨娘勾结起来那般对待她。可是香草这些年来在她身边服侍,也算尽心,好端端的一个人没了,宁氏心中仍是不免有所触动。</p>
丫鬟回了回神,缓了缓气息才道:“奴婢与香草住同一个房间。香草今日早晨称身子不适要告假半天。奴婢方才回房拿些什物,才发现她已经悬梁了……”</p>
香草自贬到杂役房,身心皆受了重创,二十个板子几乎要了她半条小命。要知道,打板子,那可是个技术活,抄板子的奴仆早已练就了一身本领,懂得看主子的眼色行事。若主子不过是口头上说说,意思意思,那板子便是落的极轻,别说是二十板子,就算是二百板子也不过是轻轻碰碰后庭,若是主子是怒盛,莫说是二十板子,就算是两个板子,他们也得往死里打。</p>
挨板子,可轻可重,最重要是视乎主子的态度。</p>
香草是什么人,香草可是联合刘姨娘谋害世子夫人的人,光背主就是死罪,原本老夫人的意思是杖毙,后顾及着未出生的孙儿,才饶过香草一条贱命。可是老夫人却是对香草及其背主行为深恶痛绝,再加上沈府里头的奴仆大多是忠心之人,听到“背主”这个罪名,自是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恨不得二十板便能让这背主的家伙一命呜呼。</p>
所以这二十板子下来,香草后庭已经血肉模糊,在床上躺了半月几乎不能下床。偏生沈府的奴仆皆对她的行为鄙弃万分,没人同情她,也没人给她送药,反倒觉得这一切都是她活该,怨不得旁人凉薄。</p>
香草因不曾及时上药,伤口感染,第二日竟发起烧来,却也没任何人理会她或是替她上药甚至是请大夫,最后还是她多年的好姐妹桂枝冒着大不韪前来给她送药,也不知是不是香草命大,慢慢的病却好了起来。</p>
虽是如此,这个遭所有下人鄙夷的香草日子过的甚为艰辛。管事的刁难,小厮的冷眼,丫鬟的讥讽,以及自己内心的自责,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最终,她受不住世人谴责的目光,选择了轻生这条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