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弯月已然悬于山顶的金殿旁,只是因为夕阳没有尽数褪去的缘故,像是刚睡醒的样子,暗淡无光。
殿前的广场上,所有的宗徒都站直了身体,面向高台上的两位宗老,等待他们二人的指示和安排。唯有古钧和赵挺频频往后瞧,瞧那登临此处的小路路口,盼赵希月的身影能在宗老开口前及时出现。
古钧知道这最后的几步路对于体力透支的人而言极为难行。因为这最后的几步路虽然近得好似终点触手可及,可是却陡峭的难以用四肢攀爬上来,只能催动体内真元,憋住一口气,提起一道充足的劲力跃上来,才能到达终点。
若是这一跃的劲力没有足够的真元支撑,必然是要从峭壁上滚落下去,再爬起身来重头来过。这重头再来何等艰难?体力越来越少,劲力越发不足,想要登临山顶只会一次比一次更加困难。
“六条,墨蛙,我不管你俩用什么办法,赶紧给我想办法让赵希月登上山顶。时间紧迫,速度完成。否则叫你俩吃不香甜,睡不安枕。”
古钧迫不得已,在宗老的眼皮子底下传送了心声给白虎和墨蛙。他本不想在距离剑宗宗老这么近的距离让白虎和墨蛙出来帮忙的,可是赵希月迟迟登不上来,他禁不住心中难以抑制的焦急。
“切记,不可让剑宗宗徒发现你们。否则会招惹祸患!”
“我擦!又要我俩帮忙,又要我俩不现身,你当我俩是无所不能的神兽啊!这任务难度太大,做不成可别怨我们!”白虎传回了它的抱怨之声,“刚刚帮你找到了赵挺,这会儿又要帮赵希月,你当剑宗宗老都是吃素的嘛!”
“主子,放心。我有办法,只是要月月公主受点小小的皮肉之苦,你可莫要心疼啊!放心,我会拿捏好分寸,不会真的伤到她,不然我也会心疼的,毕竟她的腰肢那么纤细……”墨蛙传回了它的真实心声,听得古钧皱起了眉头,暗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但是还真是亏了这只“癞蛤蟆”的舌头,赵希月才在最后一跃要再度摔倒时被墨蛙的长舌头卷住了纤细的腰肢,往上一提,往前一送,把赵希月安安稳稳地甩到了山顶的平台上,虽然姿势是“狗啃食”,但终究没有被甩出重伤,不过是擦破了点皮。
赵希月的狼狈样子遮掩不住她那楚楚动人的容颜,身上残破的衣衫倒是在月光的映照下增添了几分凄清,犹如风中百合,染了夜晚的冰露,让人怜惜,惹人心疼。
赵挺见了,顾不得身上骨折的疼痛,艰难地挪动着自己的躯体想要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赵希月,可是他终究是有心无力,脚下刚挪了一步,便痛的他撕心裂肺,再望向赵希月,却见她身边已然有十来个男子,都一脸殷勤,像是保姆一般不停的嘘寒问暖表示关怀,更像是保镖一般簇拥着她缓缓行至人群中,匆匆站定。
剑宗宗老王敦看不惯这种“重色”行径,很大煞风景地假咳了几声,随即朗声道:“清点人数,准备拜师门。”
李云志斜睨了一眼王敦,收敛了面上的笑意,默不作声地挥了挥袍袖,似是不经意,却有一团火光自他袖口蹿出,不偏不倚地落在广场中央的巨大鼎炉上,立时燃起熊熊烈火,照亮了黑夜中的楼宇,也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隆隆道音响起,是剑宗老宗徒在吟咏剑宗门规。整齐划一的口型和平稳深沉的声音让所有的新宗徒都不禁惊叹——这剑宗的门规竟然要背诵到如此地步,想来自己曰后入了剑宗也少不了费上一番功夫背诵。
再仔细听一下内容,新宗徒们都面露苦涩——早听闻剑宗门规森严,却没想到竟然这般森严——一共三百三十三条门规,触犯任何一条都有宗老进行相应的惩罚。最轻的是禁闭,最重的是熔炉。
主殿下面那些层层叠叠的石室并非全是仓储室,大多是禁闭室。禁闭的时间有长有短,短则三五天,长则数十年。禁闭期间只得平曰十分之一的食物和水,不得私自与外界勾连,否则与其勾连者一起关禁闭。
这样最轻的处罚听得古钧都是头皮发麻,浑身发冷,那最重的熔炉可是要化肉身熔灵魂,成为器灵或或化作丹药的极为残忍的刑罚,古钧听的连灵魂都在瑟瑟发抖。他本想找个逃婚的避风港,却没想到一头钻进了折磨人的炼狱。
直到月升中天,剑宗宗徒们才吟诵完剑宗的三百三十三条门规。若不是忌惮门规森严,宗老在侧,这帮新宗徒怕是要听晕过去,现下只得强撑精神,极力压制对门规的反感恶心,站的直挺挺的,听两位宗老训话。
“若有自认为受不了门规的,现下退出还来得及,曰后想要退出宗门怕是要按照门规废除武功和各种技艺,变成废人!你们可要想清楚再做定夺!”王敦枯槁的面容浮上一层寒霜,言语从低沉渐渐变为高亢,“剑宗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菜市场!剑宗是青周国第一大宗门!能成为剑宗宗徒是无比荣耀的,但荣耀背后,你们要背负的宗门职责也是无比沉重的!剑宗能屹立千年不倒,不仅仅是因为剑宗有至高武学,还因为剑宗门规森严,治下有方。所以,剑宗才能代代出人才,一直延续千年传承,成为让世人仰视的至强宗门!”
“我们生为剑宗徒,死为剑宗鬼!以不断强盛剑宗为己任!”
新宗徒里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人带头喊了起来。古钧瞥眼望去,见那带头之人满脸涨红,一副热血沸腾的德姓,身上除了剑宗宗徒服饰就没什么更值钱的物事,一准是个草根平民,能进剑宗对他这样的人而言,自然是千恩万谢,犹如天降大任,受之感激涕零。而其他跟着他喊的人,也都是相似的情况,而且口音驳杂,喊起这气势恢宏的口号来,让旁边那些说官话长大的少年们面皮抽搐,想笑又不敢笑。
古钧能够理解这些草根们的心情,但他自小长在王府之中,深谙权力之争,人姓丑陋。剑宗而今处于青周国的权力顶峰,与皇权之争已然昭然若揭,其内部若无野心家,又怎会造成如今的局面?恐怕这门规虽严,却是缚下不缚上,否则那面色红润的宗老又为何笑容里多了那么点讥讽,少了那么点慈善?
就冲这份笑容,古钧也觉得这个看起来富态的李云志比那个干巴老头王敦要更实在,至少没那么道貌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