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邻鹿港的永济县青云山脚下,有一个小村庄,虽是风景秀美,可村中央一户人家里,此时的气氛却十分压抑。
靠墙的组合柜上放着个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那电视机已经用了好几年,此时屏幕上正播放着鹿港电视台的一个访谈节目《鹿港三原色》。
大概是鹿港离永济有些距离的缘故,信号不大好,电视机上边的两个银色天线虽然反复调整了几次,屏幕上还是不时闪着雪花,并不停地发出“滋啦啦”的噪音。
观看质量虽然差了些,可还是能看清楚节目内容的,屋子里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坐在电视机对面一个靠背木头椅子上,并没有看向电视机,而是用双肘支在暗红色八仙桌桌面上,头则深埋在两掌间。
他已经好几天没走出这个家门了,不是不想,而是不好意思走出去。他就是那天受了轻伤的振子。那天他刚从永济县医院回村的时候,村里还有不少人来看他,对他嘘寒问暖的,有些常来常往的人家还给送几个鸡蛋,蛋糕这些他们认为好的、平时不舍得吃的东西给他。
可现在他再出去,就有些人只远远地站着,打量着他,等他转身一走,那些人就会凑一起嗡嗡嗡的议论。
刚开始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后来才知道,他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一个记者说了那天的事,还跟人抱怨那天大夫态度不好,可能那些大夫看他们是穷人,就不爱搭理他们云云…而那些话全都被那个记者添油加醋的登到了报纸上。
村子里不是没有明白人。所以当一个在鹿港念书的高中生礼拜天回家时把报纸带回来之后,有的人就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对待他了。
他记得那天吕哥在道上看到他,还远远地跟他说:“振子,好点了没,没事的话上大哥家坐一会儿……”
可最近他又见到了吕哥两回,那人只是瞅了瞅他,然后像没看见似的扬长而去。振子当然明白那是为什么。
振子爸这时坐在八仙桌另一边的椅子上,往烟袋锅里边装上散烟,然后“呲拉”划着了火柴,把烟袋锅点着,接着“吧嗒吧嗒”抽起来。只是看向前方的眼神没什么焦点,估计是在发呆,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家里气氛这么沉闷,像雷雨前压抑的天一样,压的人透不过气来。振子妈受不了,最后她见这爷两个一直不出声,只好跟振子说道:“你俩别生气了行不行?妈也没说啥呀,不就那两句话吗?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记者,妈当时就是憋得慌,所以他一问我就说了。谁想到那个人能把这事捅到报纸上去……”
她正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见她男人重重放下烟袋,烟袋锅里仍在冒着火星的散烟被磕出来一点,崩到桌面上,然后很快就熄灭,变成肉眼可见散乱的灰点。
他放下烟袋,脱下套在脚上的千层底黑布鞋,就朝着他老婆扔过去。他们家跟村里别人家不一样,有些女强男弱,平时大事小情基本都是振子妈做决定。所以他这时候有这样的反应,振子妈是很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