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兵法·谋攻篇》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伐谋”是指以己方之谋略挫败敌方,从而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不管隋军开庞大舰队扬威,还是在江都城外整军列阵示威,都是一出攻心之谋,目的是给城中魏军施加压力,增加他们的心理负担,这是让他们诚惶诚恐的觉得大隋雄师无法战胜、无法抵御,最终生出绝望之心。
陈兵列阵不久,隋军便在邘沟边安营扎寨,一顶一顶帐篷密密麻麻排列,延绵十几里,至少有三四千顶,白色的营帐在阳光下格外刺眼。隋军大营以河中舰队为背景,水陆交错,充满了肃杀的威慑力,仿佛有一股狂暴煞气冲天而起。
中军大帐内,邴元真亲笔所写的江都城防图呈现在杨侗等人眼前,上面详细的注明了魏军布防以及防御上存在的漏洞,城中魏军士兵只有一万余人,他们要防御江都城周长约有六十里,这不是捉肘见襟、而是防不胜防、漏洞百出。
地图上有三个突出的漏洞:一是水门几乎无人防守;二是北门年久失修,李密夺取江都之时,曾重型攻城器撞击过,导致城门松动,事后李密没有加以修缮,隋军可以轻易撞开城门;另外一处便是守军太少,杨侗完全可以利用骑兵和兵力上的优势,派遣军队绕着城池奔走,将城上魏军调动起来,把他们累爬在地,然后再用声东击西之策,以最小代价攻上江都城。
“圣上,我们兵多将广,干脆对南北二门和水门同时发起进攻,将敌军有限兵力分成三股,以减轻攻城的压力。谁先入城,谁就是首功。”看完江都城防图,苏定方立即给出最简单省事的建议。
杨侗微笑道:“魏军虽然陷入混乱、恐惧,但我们此时强攻的话,会激起他们同仇敌忾、决死之志。”
“江都就那么兵,我们难道还怕了不成?”一旁的杨沁芳不屑的说道。
“当然不是怕他们了,而是没必要。”杨侗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定在主战的苏定方身上,淡淡地说道:“古人有云:‘凡伐国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胜为上,兵胜为下。是故,圣人之饯国攻敌也,务在先服其心。’而我们舰队扬威、城下示威、水陆布营,都是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准备的。若是我们按兵不动,等上一两天时间,惶惶不可终日的魏军士兵的恐惧害怕情绪会进一步扩大,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有草木皆兵之感。一两天后,他们抵抗的意志消失得无影无踪,体力也在疲兵之计之中耗干,我们攻城之时,先以强弩丧其心魄,而后再用定方之策,于多个易攻之处发起猛烈攻势,即可一战拿下江都城!”
“你什么时候学得跟房尚书一样狡诈了?”杨沁芳啧啧称奇。
“……”房玄龄脸黑如墨
众人窃笑不已。
“出去绕营跑一圈。”杨侗沉声说道。
“……”杨沁芳脸黑如黑,狠狠地瞪了得意洋洋的房玄龄一眼,不作一言就冲出营帐,跑步去了。
“圣上……”房玄龄轻咳一声,想要为杨沁芳求情。
“没大没小、无法无天,没点公主模样,该罚。”杨侗一挥手打断了房玄龄,杨沁芳怎么说他都无所谓,却不能对其他人进行人身攻击,必须给她相应的惩罚,若不然会让人心寒的,他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朕不急于攻打江都,除了以上原因,还有就是给予邴元真时间,要是他能够说服守军献城投降,那是再好不过了。要是他们明天还不投降,我们再攻城也不迟。诸位将军下去安排吧。”
“末将遵命。”苏定方、牛进达、尉迟恭、张镇周、王雄诞、李芝等隋军大将躬身答应一声,各自离去。
江都城是杨广时代的陪都,被王世充打造成一座坚城,和洛阳、大兴、邺城一样,有内外两道城墙,两者相距十丈、各高四丈,要是隋军强攻,必然付出一定损失。而杨侗不希望再兵力空虚的江都付出惨重代价。
重要的是隋魏大战乃是兄弟之间的内战,少管是隋军还是魏军,一名士兵就是一个体力蓬勃的劳动力,如果不死,就是一个劳力,就能为战后重建贡献一份力量,这些青壮劳运力对于人口严重缺乏的战后尤为重要。
这也是杨侗认真理政得出的体会,在内战之中,他完全放弃了血战激战的思路,希望用计谋来夺取一个又一个胜利,隋军在江都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所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理想的结果。
他为何要对造反头子邴元真进行特赦?
是借助邴元真在魏军的特殊地位,说降江都各县和丹阳、毗陵、宣城、吴郡、余杭、会稽、遂安、新安这南方七郡,以一个人换取无数子民的生命,实在是太划算了。
杨侗心态上的转变,武将们自然感受不到,但房玄龄、杜如晦、岑文本等智者却是深有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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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军不但没有攻城,甚至入营之后就没有出来过,除了巡逻的士气,浩大的军营很少看到闲杂人等在走动,若非亲眼目睹十万大军散入帐篷之中,城上魏军甚至怀疑这是一座死营、一座空营。
城上的魏军提心吊胆了足足一天,直到夜幕降临,再也看不到城外雄伟壮观一幕,将士们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们来不及休息,纷纷和熟悉的同袍聚集一起,低声议论着魏国命运和自己的前途。
与普通士卒相比,军官想到的无疑更多、更远一些,他们知道江阳仓是魏军命脉所在,随着它的失守,魏国其实已经濒临灭亡,要是单雄信军队还在,没有经历历阳惨败,还有一线夺回希望,但如今,包括江都在内的南方,几乎没有像样的军队,立国只有两三个月的魏国已经大势去休。
军营内。
浓浓地愁云笼罩在每个人头上。
主管后勤的邴元真命人给百多名校尉以上的将领摆下战前宴,这种宴席是继承瓦岗军的传统,每到大战之前,三军将士都要大开怀畅饮一番,当是战前断头饭,当然了,要是能够凯旋归来,一样要聚餐庆贺一次。
只不过瓦岗军已经蜕变成正规的军队,这种草莽气息浓重的传统已被去瓦岗化的李密严厉禁止,邴元真这也是趁李密不在请众将痛饮一番。
这些从‘蒲山公营’、内四军晋升上来的将校以为邴元真鼓励士气,对消失已久的宴会倍感亲切,
“诸位将军!”
邴元真高高举起一碗酒,大声的对众人说道:“或许是我们大家最后一次聚在一起痛饮了,我是一介文人,带不了兵,打不了仗,只能在后方为大家鼓劲,希望将军们坚持几天、辛苦几天,要是圣上听到消息,一定会挥师来援。这碗酒,我敬大家,干了。”
“干了!”
经过邴元真的提醒,众将也想到了淮南还有十多万大军,要是李密回师,也只须四五天时间,大家的精神为之一振,畏惧之心也淡了不少,兴高采烈的端起酒一饮而尽。
张童仁放下大碗,擦了一下嘴角的酒渍,语声凝重的对众将说道:“隋军躲在军营中休息了一整天,今晚极有可能前来攻城,大家适可而止就行了,万万不可多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