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松原笑道:‘今番良晤,得见任公子亮节,真乃我等大幸。‘
轻轻击掌,一名小寰掀帘而入。
‘把窗户打开,叫你家姑娘弹个曲子吧。‘
窗扇一开,酒菜香气为之一散,重新续了茶。灭了高烧的蜡烛,换上几盏花气熏灯。
那灯一共三盏,不要它亮,取的就是隐约光暗的意思。薄银罩子掏出萝叶牵缠的花样,三盏灯上的花样却又接得上,随便一摆,光流出来,象是谁蘸着灯光画出来一架花草。动一动灯的位置,又有不同的姿态。
这时西山上夜钟忽起,入耳悠荡。余韵将绝未绝时,一弦诤然而起。
众人细听琴曲,只觉月光江水都真要应着那曲子流动,何况是人这点心绪。
心中杂事一扫,唯见茶雾袅袅,风凉细细,水月一色,澄练空洁。
如此不知多久,忽听玉珠帘子玎咚一响,鼻端香气微闻,五色尘埃就此落定,万事尽付一梦,从此再不能醒了。
琴声停下,一个人在玉帘之中出来,满船的月光放佛就都上了她的身,听她轻轻笑道:‘青衣琴艺不精,有扰清听。‘
我记得那一天的雨下得很大,仿佛整个混浊天空都已溶化,源源不绝地流淌,将人世浸成一片湿淋淋的苍灰。
我就在那一天来到了那个远离故乡的北方村落。
村东第三栋房屋。院篱在大雨中歪倒,小屋轮廓一片模糊。
有人告诉我阿翎就住在这里。
这样大的雨,我不知道她能否听见叩响院门的声音。但即使她听见,我也不愿见她穿过泥水淋漓的院落来为我开门。
越过歪倒的篱笆,我走到檐下,这时我看见窗纸微黄,许是屋中人点亮的油灯。
那使我想起十八岁离家后住过的无数间客栈,永远一团漆黑的客房的窗。即便进屋以后,店伙计张罗起桌上油灯,那一点昏黄,映照着千篇一律的格局陈设,也只令人觉得客途凄清,无尽重叠。
然而此时此际,这低矮屋檐下透出的隐约灯光,它令我忘却身后阴霾大雨,它令我觉得温暖与安定,刹那起落的感触与愁怀——幸福与否其实早在我一念之间,多年挣扎此刻看来多么无谓,刹那渺远。
我缓缓收起雨伞,叩响房门,听见房中隐约的脚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