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完电话,四周重回寂静,刚驱散的无形的压力又从四面八方蔓延着爬上唐颂的身体,从她每一个毛孔中钻入渗透,似乎要把她溺毙。
唐颂死死抓着手机,似乎这样就能从已经挂断的晏无虞那里继续汲取勇气。
我还有外卖呢,我还有外卖……我不是被人丢弃的,遗忘的。
在地上坐了好几分钟,唐颂终于慢慢地扶着门框站了起来。泪眼婆娑里,她的眼前依稀浮现出了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儿。
她静悄悄地端坐在一旁,看着以沈嘉铭父亲为首的几个大人,和她的母亲在客厅争论并且协议签字。
她垫着小板凳,在煤气灶旁笨手笨脚地炒菜做饭,一不留神火大了炝了整锅,差点烧到了她的头发。她吓得把锅扔到了水池里,然后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泣,好久好久之后,又咬着牙重新站到了小凳子上。
寒冷的冬日,她抱着比自己大好多圈的棉被,垫着板凳想要晒出阳台,被子太重她人太小,一个没挂住,差点被厚重的被子从六楼直接拽下。
她刚踏进家门,前一刻还挂在脸上的甜笑,立马就变成了委屈。她默默放下小书包,走到卧室床头,抱起床上一个有些发灰的熊猫玩偶,告诉自己不要介意别人的嘲笑。孤儿并不可耻,她爸爸是因公牺牲的英雄。她妈妈……抛弃孩子的是她妈妈,她没有错,不是因为她不漂亮不可爱不听话,所以妈妈才不要她。
踏进家门,她的痛苦和悲伤无人知晓;她的欢乐和喜悦无人分享。
有一日,她回来,满身伤痕衣衫破碎,沈嘉铭铁青着脸护着她,告诉她以后要好好锻炼身体保护好自己,遇到人渣只管往死里打。
再一日,她回来,身形已逐渐拉开拉长,长发变短,衣橱里除了雌雄莫辨的运动装,再没了裙子和花衣裳。
又一日,她回来,脸上开始带着笑。她把一张一张的奖状贴在她爸爸的遗像边上,她把生活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儿,统统当做笑谈,对着相片自言自语。
那个瘦不伶仃的小姑娘,渐渐长大,一层层蜕变,终于变成了如今门边站着的大姑娘。
我是唐颂啊。
“爸呀,”唐颂终于晃晃悠悠坐到了客厅的一面酒柜前,上面放着一张英武的穿着制服的男人照片。
唐颂抚了抚照片,指尖划过像上人的眉眼,哭中带笑,笑中带着哭:“你说你老婆回来了,你还要不要她?”
“换位思考啊,要是我以后的老公胆敢抛下我和孩子跟别人跑了,我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的。”
“哦,你不同,你已经死了对吧……”
“可是我还活着啊,我是活生生的啊……”
“你说我要不要原谅她?”
“当初是她觉然而然要抛下我,我没得选择,所以我只能告诉自己要坚强。”
“现在我好像可以选择了……可是为什么我觉得,还不如直接被抛弃呢……”